康犬抱著文件進埃蘭斯諾辦公室時,環視一周卻沒發現人在哪,他微微一愣:“上將?”
……
洗手間裡的水流聲一停。
這裡的格局布置,是軍隊裡的統一規格。
唯一不同的是,埃蘭斯諾這一間的洗手池前沒有鏡子。
從未在人前摘下過的麵具被放在了台子上。
埃蘭斯諾臉上沾著水滴,水漬順著下頜線沉默著往下流,他上半身赤/裸著,左肩上纏著厚重的繃帶一直蔓延往下,在腰腹間打了個規整的結,銀白的長發將後背上大大小小的傷疤遮住了大半。
這是一具成年男人的身體,肌肉紋理走向極美,斑駁陳橫著的疤痕承載著血和硝煙的榮譽,以及無數人的謾罵唾棄。
他站在洗手池前,前麵光潔的灰鐵色牆麵映著他模糊的身影輪廓,看不清五官。
那雙紫色的眼睛和從不在外人麵前摘下的麵具,似乎成了這位聯邦上將的標誌物,誰也不知道麵具下的那張臉長什麼樣子——
包括他自己。
肩膀上的上隱隱作痛,埃蘭斯諾又想起了那個在他手裡搶走守冰的人。
蒙了一層霧般的淺金色眼睛,很特彆的顏色。
他們兩個極其挨近的那一瞬間,那種感覺……有點疼,但不是子彈穿過肩膀的那種疼。
他說不上來。
埃蘭斯諾對著前麵冰冷牆壁上自己的影子伸出手,卻在碰到自己麵目輪廓的前一秒,驀的停住。
他呼吸遽然急促起來,手指開始輕顫,僵持了兩三秒之後,他倏地收回了指尖,抵在突突直跳的太陽穴。
良久。
埃蘭斯諾將搭在一旁的軍裝重新穿好,用冷水潑了潑燒到有點發燙的額頭及眼角,整理完畢後戴上麵具,遮住了蒼白到不正常的臉色。
剛才那雙紫色眼睛裡淺淺的茫然,像是霧裡探花的錯覺。
……
宮渡推開門,對著已經等了一會的康犬道:“都處理好了?”
康犬頓了頓:“嗯,已經按您的吩咐去追捕了,A級追捕令。”
追捕令,隻抓人不傷人,和上將之前的手段比起來,簡直稱得上是溫和,更彆提這次追捕的還是打傷上將的那兩個人以及肅屠的少主。
“知道了。”
他帶來的文件都放在了桌子上,都是副官職位沒有權限批複的,宮渡一份份打開看。
康犬仔細觀察著上將的神色,目光落在對方有點失色的唇上,想起凱恩醫生說過的話,提醒道:“上將,您這幾天應該多休息。”
“沒有必要。”
宮渡抿了口放在手邊的咖啡,苦澀的滋味在舌尖綻開。
忽的,他頓了下,指尖點了點杯沿,毫無預兆地抬眸對康犬道:“今天的午飯換成燒烤。”
康犬:?
他想也不想:“不行!您的胃還沒好。”
宮渡:“不疼了。”
“您受傷了,禁碰一切重油重味食物。”
“副官!”
康犬麵不改色:“您可以不吃代餐糖,飲食恢複正常,但是燒烤不行。”
宮渡:“……”
固執。
兩人僵持片刻,宮渡手腕上的光腦突然閃了起來,他抬手一看,眼神微凝。
是羅什皇帝的傳訊。
宮渡:來了,補考官,讓我們為即將要上演的一場大戲鼓掌。
識海裡的小光團很給麵子的鼓掌三秒。
……
接到通訊的那一刹,埃蘭斯諾身上所有的散漫收的一乾二淨。
他立即站起來,接通後行了一個軍禮,恭敬道:“陛下。”
康犬也沒想到羅什陛下會突然傳訊,連忙在埃蘭斯諾身後行禮。
羅什皇帝的身影出現在虛空,他打量了一下埃蘭斯諾,片刻後,嘴角浮現一抹溫和寬厚的笑:“埃蘭斯,第一軍團的事務很忙嗎?”
埃蘭斯諾:“已經處理的差不多了。”
“既然這樣,那就趕緊帝都一趟,行政處催你回來的詔令已經發了不知道多少道,再不回來,他們該懷疑你有二心了。”羅什皇帝語調和緩,唇邊笑意加深。
“埃蘭斯永遠忠於陛下!”上將毫不猶豫單膝跪下,“行政處一直和我不對付,我以為這次召我回去,是和之前一樣聽他們的廢話,沒想到是陛下的命令。”
“既然是陛下的命令,埃蘭斯這就出發。”
羅什皇帝沒再多說什麼,隻是道:“那就儘快到帝都來一趟吧。”
“是!”
通訊切斷之後,埃蘭斯諾轉身往外走,沉聲吩咐道:“備好軍艦,去帝都——”
腦中再次突兀傳來刺痛,因為傷口發炎而體溫高於平時的上將,暗紫的眼瞳散了一瞬,在站起來的那瞬間微微晃了晃身體。
“……!”康犬下意識做出了反應,極快扶住了他。他做副官這麼多年,細心程度僅次於凱恩醫生,立即伸出手背碰了一下埃蘭斯諾的額頭——
滾燙。
因為距離拉近的緣故,他還聞到了一縷淡淡的血腥味。
偏偏身體狀況糟糕的本人沒有任何自覺,隻是再次站直,康犬能感受到他掌下,埃蘭斯諾手臂上的肌肉有多麼緊繃。
副官的職責之一就是照顧好上將,康犬開口道:“您現在不適合……”
聲音戛然而止。
他對上了一雙不含任何感情的暗紫色眼睛,沉冷極了。
埃蘭斯諾一點點拂開他的攙扶,手指已經搭在了腰間的槍套上,冷冰冰緩聲道:“我說,準備軍艦,立刻。”
冷漠偏執的像一個執行命令的機械,偏偏眼底壓著一團極不穩定的暴戾,埃蘭斯諾一瞬間變得極其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