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綰鳶和希筠也不敢置信,還是近日七皇子連著數次來問安,帝姬明擺著不想見對方,才管中窺豹到一些。
這種隱秘自是不能讓下麵小宮人知道,因此二人才如此諱莫如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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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殿裡的元貞早就醒了,自然沒漏下外麵這些動靜。
無人知曉,近日元貞深居簡出慵懶倦怠的原因,竟是她做了一個夢。
連續數日,每天都做著同樣一個夢。
而讓人驚奇的是,這個夢並非常人那般雜亂無序,而是有前因有結果,長度竟橫跨十年之久。
大昊立國一百六十餘年,雖邊關多有戰事,但由於商業鼎盛,擔得起國富這一說,所以即使常有戰事,對身處上京的人來說也無傷大雅。
元貞沒想到大昊竟有亡國的一天。
一切都來得那麼猝不及防,堂堂大昊國都的上京城竟被敵國軍隊圍了個水泄不通,整個上京、大內一片惶惶不安。
她剛得知這一消息,就被人告知敵國領兵的皇子指名道姓地要她,說讓大昊將她送過去,才可再提求和之事。
她倉皇失措,跑去找父皇詢問詳儘。
好不容易見到人,父皇卻一言不發,甚至不願回頭看她一眼,隻掩麵垂淚做揮手狀。
還是事後她才知曉,北戎哪是隻要她,不過是兵力不足,又深入敵後,佯裝詐和來試探大昊底線。
他們不光索要了大量割地,還索要天價賠款。
是砸了整個上京、大內,都湊不齊的賠款。
湊不齊怎麼辦?
那就拿人來抵。
男人是頂梁柱,是大昊根本所在,那就先拿女人來抵吧。
底線就是這麼一點點被探知的。
先是罪臣家眷及平民女子,再是高官勳貴家妻妾、皇室宗親女眷,宮妃、帝姬,乃至皇後,連大昊皇帝最寵愛的帝姬都要來了,還有什麼要不來?
這些女人被以求和派為主的大臣悉數送出城。
即使這樣,也未能退敵,最後堂堂大昊的太子、皇帝也出城去談和。
就這樣,整個蕭姓皇族被一網打儘,一眾皇親大臣也皆淪為階下囚,所有人被擄北上,留下一片狼藉。
而她的噩夢也自此開啟了。
其實早就開始了,在她被送出城的那一刻。
她沒有尋死,不過是不甘罷了。
她不甘心,就想問問父皇,為何忍心將她送人?難道多年的父女之情,都是假的?
蕭杞是第三批被送出城的,也是第一個被送出去的皇子。
他素來不得寵,都知曉出城就是闖鬼門關,生死難料,哪個皇子願意出城?彆人都有母家舅家庇護,獨他沒有,那便是他了。
那時——
她還不知後續會有蕭氏皇族被一網打儘的事情,見蕭杞惶恐不安,又稚嫩柔弱,明明也剛遭受大難,卻強撐著笑與那敵國皇子慕容興吉虛與委蛇,就為了照拂這個弟弟。
之後大昊國破,所有人被擄北上,一路上饑寒交迫,男子為牛為馬,女子為奴為婢,可以說一切常人能想到的慘事,都在這裡發生著。
期間,她尋到機會拚死將蕭杞送了出去,數年後自己也僥幸從北戎逃出。
幾番生死,來到南昊。
彼時蕭杞已在南朝登基為帝,可等待她的不再是一聲飽含著親近的‘阿姐’,而是一碗毒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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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筠隨小宮人一同去了。
這邊,綰鳶穩了穩神,輕手輕腳地返回了後寢。
寢殿占地頗大,整體色調端莊內斂,家具擺設華美又不失精致秀雅。
這是大內各宮各殿一貫的基調,沉靜典雅,平淡含蓄。
穿過一道檀木盤長紋的落地花罩,撩開素色輕紗帷幔,再越過一座隔屏,真正的寢殿才落入眼底。
臨著東邊是一排亞字雲紋的花窗,欞條上嵌著白色的貝瓦,清晨的陽光透過半透明的貝瓦,在室中投下淡淡光輝。
北邊挨著牆是一張檀木三麵欄杆的圍子床,欄杆上雕刻著各式祥雲及花卉,床沿雕刻著八個並行福壽葫蘆的浮雕。
床上有帳,帳子是淡淡的藕荷色,此時帳子低垂,顯然床上的人還未醒。
“帝姬……”綰鳶站定後,輕聲喚道。
須臾,帳中有了些許動靜。
“何事?”
嗓音清澈,又不失柔和。
“七殿下來了……”
“他又來了?”
這話頗有含義。
綰鳶不禁捏了捏手指,踟躕道:“帝姬,七殿下他……”
她似想勸什麼,雖然她也不知該勸什麼。
“行了,我明白。”
帳中,披散著長發的人兒緩緩坐起,“再一再二再三,不可再四。罷,服侍我起吧。”
見帝姬不再對七皇子避而不見,綰鳶到底心底一鬆,忙揚聲叫殿外候著的小宮人備水進來,又去將帳子掛起來。
之後洗漱更衣梳妝打扮,不必細說。
見一向愛美的帝姬終於開始打扮了,而不是連著多日倦怠梳妝,連幫綰鳶打下手的小宮人們也不禁麵露幾分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