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眼前這位帝王,喜歡舞文弄墨,擅丹青好風雅,性好奢華。若大昊沒有亡,日後史書工筆必然有他一筆。
畢竟他在位期間,收回了大昊一直想收回的幽州,解決了大昊多年之敵西狄,也算是有些功績在身的。
可惜沒有如果。
元貞至今都想不明白,為何大昊會那麼突兀就亡了?
為何求和就求和,竟毫無骨氣拿女人去抵賠款?
又為何北戎並未攻破城門,甚至連外城都沒拿下,大昊就倉皇求和,為此無所不用其極?
又是為何,爹爹如此貪生怕死的人,竟出城與人和談,以至於被拿了個正著。
她有太多不懂,卻苦於不過是個女子,對朝中之事所知不多。僅有的認知,不過是夢中從旁人口中聽到的隻言片語。
在那些隻言片語中,爹爹是昏庸的。
因為他昏庸,所以大昊才會亡,因為他昏庸,才會上京城內繁華似錦,上京城外民變四起民不聊生。
所有一切都是他的昏庸,任用奸臣,才會導致那一切的發生。
這幾日,元貞之所以沒去見宣仁帝,不過是不知該如何麵對對方。
此時父女相見,現實和夢境的重合,擾得她心緒紛亂,又苦笑不已。
怨嗎?
怨的。
恨嗎?
恨,又似乎不恨。
其實在那夢裡,楊變說的沒錯。
不管如何,不管他如何昏庸,如何誤國,如何害了所有人,他到底是爹爹,是寵了她十多年的爹爹。
早年的故意邀寵,是為了求存,可隨著時間過去,十多年來,這份父慈女孝,到底是真情還是假意,她已經無從分辨。
他寵她十數年,她護佑他餘生。
僅此而已。
……
“女兒不也是為了準備上場之事。”
元貞垂下眼瞼,掩住眼中的洶湧。
宣仁帝卻不信,還以為她是被之前的事所擾。
“可是因那楊變之言?此地人多口雜,容後爹爹再與你細說,你好好擊鞠,等事後爹爹給你個好物。”
好物?
那宋浦?
堂堂如玉公子,貴不可言的麒麟兒,竟被堂堂官家如此稱之,何其荒唐!
可當父親的一片拳拳愛護,卻不能置若罔聞。
元貞也就佯裝不知,按下心中雜亂心緒應對幾句,之後又隨著浩浩蕩蕩一大群人,擺駕去了寶津樓。
寶津樓,樓寬百丈不止,高有三層,位於金明池東岸。
樓下有麵闊百丈的場地,此地便是用以觀賞諸軍百戲及騎射擊鞠之地。
待宣仁帝落座,一眾王公大臣們也紛紛都在二樓一樓落了座。
能在樓裡落座的到底是少數,大多數人還是在樓下兩側的彩棚帳幕裡。
很快,諸軍百戲就開始了。
開場便是十多個半人高的紅漆大鼓被抬了上來。
十多個頭戴紅巾的鼓手,奮力擂鼓。
鼓聲隆隆,震人心魄。
其中一人腰纏雙鼓,走上前來。一邊跟著節奏敲鼓,一邊唱著喜慶的迎賓頌詞。
須臾,有笛聲琴聲響起。
而鼓聲更是震耳欲聾,節奏也變了,變得更為急促。
一群戴著紅頭巾的兵卒跑了上來,其中一人揮舞著金繡大旗,緊隨其後的是一群被鐵索牽住的虎豹熊狼等猛獸。
此乃諸軍百戲之一,馴獸。
也是每次開池盛會上最受人期待的節目。
這些猛獸或凶猛駭人或憨態可掬,但都被養得膘肥體壯,皮毛光滑,被兵卒們指揮著做著各種動作。
雖也不是第一次看了,卻總能引起眾人陣陣驚歎。圍觀人群中,不時有小兒衝爹娘指著虎豹說著什麼,場麵可謂是熱鬨至極。
又是一群紅頭巾的人登場。
他們或是表演撲旗子,或是表演爬竿、翻筋鬥等,各種複雜且具有挑戰性的動作,十分抓人眼球。
四周高呼聲拍掌聲,不絕於耳。
緊接著,隨著鼓聲樂聲轉變,又換了一群人登場。
這些人約有一百多人,他們穿著五彩輕裝,有的身著禁軍軍袍,有的持旗,有的持雉尾,有的則手持盾牌兵器等物,上場後便隨著旗手列陣擺開隊伍來。
先向樓上及兩側彩棚行禮,隨後根據樂聲,擺出偃月陣,表演開門、奪橋之類節目。
他們的舉動像是跳舞又似在對陣,極具觀賞性,其中夾雜著各種對陣搏擊突刺的動作,還有人佯裝被刺倒等等,不一一列舉。
又是樂聲急驟。
一陣煙火徒然升起,隨著爆竹聲及一聲聲哇啊啊的怪叫,登場了一群頭戴青麵獠牙麵具,披頭散發,狀似鬼怪之人。
他們身穿金綠短衫,黑色燈籠褲,赤著雙腳。頸上、手腕、腳踝上,都帶著鐵環,隨著走動,發出陣陣撞擊聲。
他們或露出獠牙,或口吐煙火,有的手持銅鑼,銅鑼在他們手中簡直舞出了花兒來,前後左右,上下翻飛,讓人目不暇接。
……
權簡連嘖了好幾聲:“這百戲可真好看啊。”
他和楊變在樓下的彩棚中,倒不是身份不夠進不了樓,而是楊變不屑與那些貴人高官交往,故意躲了清淨。
“瞧瞧那火噴的……”
楊變不屑一嗤,抬腳欲走。
權簡拉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