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是因為娘子以前總在帝姬麵前念叨金華殿如何如何,才讓她記住了,從來就看那元貞帝姬不順眼。
不過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娘子還是不要太過擔心,家裡和曹家那邊都在想著補救,事情肯定還有轉圜的餘地。”麗雲柔聲勸道,“大郎君不也曾說過,前朝關係著內廷,有些事並非內廷乃至小小一帝姬可左右的。”
“真的?”
陳貴儀求助似的看向她。
麗雲心知娘子是真的慌了,心中微微一歎:“娘子,總之這會兒誰都能亂,我們不能亂。”
“好,我不亂。”
陳貴儀漸漸穩住心神。
她坐回椅子裡,靜靜地想了一會兒,說:“讓人給福寧殿送盞湯去,送湯時記得提一提棟兒有些不適,提的時候不要太過刻意。”
麗雲心知這任務普通宮人大概難以勝任,遂道:“娘子,還是我去送吧。”
“好,你去,一定要把官家給我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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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了,我不能再吃了。”
蔣慧用帕子擦了擦額上的汗。難得素來文靜穩重的她,如今這般模樣,惹得蔣靜在一旁捂著嘴直笑。
蔣慧嗔瞪了她一眼,舉起粉拳佯裝要打她。
兩人笑鬨不止,這邊——
“貞妹妹和淑惠帝姬爭吵之事,不到傍晚就傳遍了各處,連娘那兒都有所耳聞。”蔣尚說。
大舅母烏氏,礙於丈夫品階,又是武官家女眷,平日裡結交的也差不多都是同一階層的武官家眷。
她都能聽說了,說明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元貞倒不意外是這個結果。
她在等下文,無緣無故的蔣尚不會突然與她說起這個。
“爹說,最近陳家一直想借著陳貴儀誕下小皇子之名,為其籌謀封妃之事,封妃是其一,恐怕還有其他打算,貞妹妹你摻和進這事裡——”
說到這裡,蔣尚頓了頓,“爹他很擔憂。”
元貞看著不遠處正在笑鬨的兩個表妹,夜市的燈火在她臉上投下或明或暗的光影,讓她的臉宛如被薄霧繚繞的青山,看不透深淺。
“讓舅舅不要擔憂,我一女子,摻和不進那些人的大事裡。我知是有人故意拿我作筏子,可我若是示弱,就是露怯。大內處事最忌露怯,一旦露怯,就說明你不中用了,捧高踩低的人會紛遝而至,以後更會麻煩不斷。此番我直接掀桌,日後再有人想拿我作筏子,就會仔細斟酌拉我下水是否值得。”
無人為己籌謀,元貞隻能自己為自己籌謀。
從小她就知道,處在大內深宮,利用是無處不在的,可能你還不知究竟,就被人算進了局裡。
避無可避,如何是好?
最有效的解決方式,就是直接掀桌子,把棋盤打亂。
讓人知道——想利用我?先掂量掂量承受得起代價。
當然前提是有依仗。
而她的依仗不用明說,便都知道是誰。
蔣尚歎了聲,看向不遠處懸掛在彩棚前的彩燈,那燈上繪著紅梅,其下有長長的流蘇。
“你說得倒也對,我也與爹說過,讓他不要多想,你既這麼做了,必然有自己的主意。家裡總擔心貞妹妹你在大內沒有娘親依靠,又無兄弟庇護,其實讓我來說這樣也好,那些人的大事總是與你無關,隻要有官家庇護你,隻要家裡不惹眼,那些人若是不蠢,就不會來招惹你。”
後麵這一番話,倒不像是蔣尚的性子能說的。
果然說完後,他爽朗一笑,又道:“這些話都是大哥與我說的,大哥說雖如今皇城司不中用了,既被文官壓製,又被禁軍侵吞擠壓,但所幸消息還算靈通,大哥又領著親從官①上二指揮一職,與禁軍同掌宮城宿衛、效驗勘合之事,離你也算近。若有事,不管大事小事,都能從宮門處給他遞話,他但凡能為你辦的,必會為你辦妥。”
看得出蔣尚也是好不容易找到和元貞說話的機會,一股腦把想說的話都說了。
元貞也很感歎。
她雖心裡記著舅家,但其實一直並不是多看重他們。
一來是知道蔣家位卑官低,也許在普通百姓麵前,已經算得上是大官了,實際上於大內的人來說,卻不值得一提。
二來她從小沒有依靠,習慣性為己籌謀,早就養成了自己想要自己努力自己獲得這套思維模式,從沒有想過去依靠蔣家人。
此時聽了蔣尚這一番話,不免有些感歎,又有些感動舅家的用心。
其實她並不是孤身一人,隻是此前被一葉障目,忽略了身邊這些關心她的人。
“我記著了。”她鄭重說。
這時蔣靜跑過來拉元貞,兩人當即打住了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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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頭街上,權簡和楊變也來了。
權簡還是做慣常打扮,倒是楊變今天沒穿軍袍,而是穿了一身常服。
“說好的請你聽曲兒,今兒翠煙閣不光有如煙姑娘獻藝,還有煙火會。咱們這些土包子也好生瞧瞧上京城的煙花到底長啥樣,也免得走出去被人瞧不起。”
楊變懶得理會他的打趣。
他要是土包子再沒人不是土包子了!
一路上他頗有些意興闌珊,不過仗著身材高大,麵相凶,腰間又配著刀,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也沒人敢往他跟前擠。
到了翠煙閣所紮的彩樓前,門前負責招呼的夥計見二人來,頓時眼睛一亮迎了上來。
二人正要進去,突然權簡輕咦了一聲。
“那是……”
楊變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那是元貞……帝……”
權簡還有些不敢認,畢竟那人脂粉未施,還做一身民女打扮。不光如此,她手裡還拿著一串糖葫蘆?
元貞帝姬,糖葫蘆?
可楊變卻認出就是那人。
他也沒說話,大步一轉往那邊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