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寧國公府要為老國公爺守喪,家眷不外出也不待客,曹紹已經有兩年半沒見過雲珠了。
日思夜想,不外如是。
此時此刻,他定定地望著亭中的雲珠,早將提前預備的各種寒暄話語忘得乾乾淨淨。
喜歡來這邊看球的閨秀多出自武官之家,規矩沒文官家裡那麼重,所以曹紹光明正大地來見雲珠,大家也不覺得有何不妥,要麼悄悄欣賞小國舅的姿容氣度,要麼暗暗地笑他這模樣過於癡了,與此同時,她們免不得地也都很羨慕雲珠,很快就可以嫁給這麼一個知根知底又俊美無雙的好郎君。
雲珠呢,多少也是有些想念曹紹的,畢竟他長得好看,也是個非常好的玩伴,從小對她有求必應。
女子十五歲及笄,十三四歲基本都已經開竅,會暗暗挑選心儀的男子作為夫君備選。
雲珠也未能免俗,可以說,早在十三歲的時候,她差不多就認完了京城每一個與她門第相當的年輕子弟。
比較來比較去,曹紹方方麵麵都是眾人當中的翹楚。
從小被家裡嬌縱著長大的公府嫡女,既然要嫁,當然要嫁最好的男兒。
曹紹喜歡她,兩家的長輩也都彼此看好,雲珠便也在心裡把曹紹當未婚夫看了。
她離開席位,走到歸鶴亭南邊的雕花護欄前。
曹紹催馬又往前走了一段,仰頭望著她,俊美的麵容在秋陽下一覽無餘。
雲珠細細端詳片刻,對曹紹潤澤如玉的臉龐十分滿意,她見過一些世家子弟,臉上會長痘的,她可不希望曹紹壞了這副好皮囊。
“馬上要開賽了,你過來做什麼?”雲珠居高臨下地問。
曹紹到底顧忌著彆人,咽下“想她”的話,用兄長的語氣調侃道:“許久不見,怕雲珠妹妹忘了我是誰,特來混個臉熟。”
雲珠笑了,嗔他一眼。
曹紹也不好耽誤太久,打完招呼便回了隊伍。
雲珠也退回席位,遠遠望著場地中迅速交錯的身影,隻是,曹紹雖好,她更關心自己的親哥哥,馬球危險,容不得任何疏忽。
李耀心裡憋著一股火。
家裡剛除喪,恰逢西北戰線吃緊,皇上便派父親領兵出征,他也想去,父親卻說他有勇無謀,隻適合留在皇上身邊當侍衛。
李耀懷疑父親是在報複祖父!
因為祖父生前總是瞧不起父親,揚言父親隻會紙上談兵,現在祖父沒了,父親就拿容貌酷似祖父的他撒氣!
球場變成了戰場,李耀手中的球杖也變成了長./槍,跨下的駿馬更是猛虎一般,勢不可擋。
隻要見了球,也不管球在誰手,李耀便彎腰揮杖,搶走後直奔球門。
“砰”的一聲,他又搶了一個球。
被搶球的同隊曹紹:“……”
罷了,隻要李耀不反對他接近雲珠,準妻兄搶他的球算什麼?
母親已經跟他打過招呼了,隻等寧國公從邊關凱旋,母親便會派人去李家為他提親!
再看一眼歸鶴亭的方向,曹紹胸懷喜氣滌蕩,笑著護衛到李耀右側,阻攔青隊搶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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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關,經過十日的快馬加鞭,寧國公李雍終於帶兵趕到了甘州。
本朝建國已有兩百餘年,從初期的強盛漸漸衰落,到先帝朝,北線從東到西連丟九州,全被胡人占去。
這是積弱的國力決定的,幾位叔伯輩的老將再驍勇,戰功也隻體現在成功抵禦了胡人鐵騎,讓他們無法再南下一步。
幸好,國運保佑,先帝在位後期,大夏朝出了一位有誌向且有能力興國的首輔。
首輔厲行改革,國庫一年比一年充盈,百姓們有了好日子,軍隊兵力也越來越強。
趁胡人幾個部落起了內鬥,二十年前元慶帝一登基,便開始了收複九州的大業。
時至今日,隻剩朔、甘、肅三州。
越是緊要關頭打得越艱難,李雍壓抑不住心中的血性,主動請纓。
作為一個明明文武雙全卻一直被戰神老子嫌棄貶低的熱血中年國公,李雍盼這個能證明自己的機會已經盼了十幾年!
老頭子嫌他隻會紙上談兵?
這次他就要讓老頭子在九泉之下看看,他是多麼的用兵如神!
九月中旬,李雍發兵攻打甘州城,敗。
十月初,李雍帶兵截擊胡人糧草,未料隻截了幾十車沙子,大營反遭胡兵偷襲,損失慘重。
十月中旬,李雍親率萬餘騎兵,輕敵冒進,被胡兵兩頭圍堵在一處峽穀。
生死存亡之際,大國舅曹勳率領的援軍從朔州趕到,經過兩個時辰的英勇奮戰,斬殺此地所有胡兵。
此時的李雍,左肩中箭右腰挨了一刀,因為是主將,先前胡兵沒有殺他,而是將他五花大綁,準備活捉回去。
他無法動彈,隻能看著曹勳的人馬如神兵天降。
援兵從外殺到內,李雍找了很久才尋到曹勳的身影,見他右手持刀,前進路上所向披靡,臉龐被敵兵的血飛濺染紅。
這樣的曹勳讓李雍十分陌生。
他們兩人的父親都是有國公爵位在身的武將,戰場同袍幾十載,稱兄道弟,交情甚篤。
曹勳的父親比老頭子小幾歲,再加上頭胎生得晚,導致曹勳比李雍小了整十歲。
十歲也不算太大,李雍便一直與曹勳兄弟相稱。
曹勳十六歲那年,李雍已經娶妻生子。
老頭子不許他帶兵,曹叔卻很舍得曆練曹勳,曹勳也在元慶帝問他有何誌向時,發出了“不收邊關不成家”的少年豪言。
自那之後,曹勳便一直追隨曹叔征戰邊關,就連曹叔捐軀沙場,曹勳也隻是在邊關帶孝守城。
算起來,今年曹勳已經二十九了,兩人也隔了十三年未見。
殺完最後一位胡將,曹勳收刀,視線一轉,大步朝李雍走來。
李雍垂眸,隻覺得汗顏。
而在曹勳的部下眼中,這位寧國公雖然帶兵不行,長得卻儒雅俊逸之極,即便處在眼下的狼狽境地,寧國公仙風道骨的,看起來也隻是因為不小心,才暫時龍困淺灘。
曹勳是唯一早就知道李雍長得好的人。
他單膝蹲下,在沉默中替李雍解開身上的繩索。
李雍再顏麵無光,也得打起精神應對,看著開始替他檢查傷勢的曹勳,李雍苦笑道:“十幾年未見,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與你重逢。”
曹勳抬眸,見李雍已經垂下眼簾,他便也對著他的傷口道:“勝敗乃兵家常事,李兄不必介懷。”
李雍還是苦笑。
他腰間的刀傷不深,難處理的是肩上的箭傷。
曹勳先替他簡單包紮了下腰,交談時一口一個“李兄”。
李雍後知後覺地想起一件事,曹紹那小子剛剛二十,與女兒年齡相配,他也從來沒把曹紹當兄弟,故而默許了這門婚。
可是,等女兒真的嫁了過去,曹紹喊他嶽父,曹勳作為曹紹的哥哥,見他是不是也得改口喊聲“伯父”?
曹勳不知他心中所想,見李雍深深皺起眉頭,關心問道:“李兄可是哪裡不適?”
李雍:“……無,無礙。”
罷了,反正女兒還沒嫁過去,隨便曹勳怎麼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