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氏:“隨他去。”
去了能做什麼呢,就算兒子想帶著李雲珠私奔,李雍孟氏能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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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國公府。
雲珠一家都聚集在正和堂李雍的書房。
書桌上鋪著一疊疊對聯用的紅紙,李耀負責裁紙,李顯負責磨墨,雲珠舒舒服服地坐在對麵,欣賞自家美爹揮筆書寫的俊雅風姿。
李雍這人,除了帶兵不行,似乎真的沒有什麼缺點,論文采,甚至能與翰林院的學士們辯一辯。
李耀受不了這些風雅事,讓他拿裁紙刀跟讓他拿繡花針一樣難受。
“年年都要自己寫,直接去外麵買幾幅不行嗎?咱們家又不差這個錢。”
李雍:“這叫年味兒,買不來的。”
李耀:“我不稀罕,您自己來,叫彆人也行,反正彆使喚我。”
李雍:“不想裁紙,那去練字吧,寫一千個福字。”
李耀:“……”
雲珠笑他:“哥哥哪都好,就是耐心太差,你多學學爹爹,儒將比純粹的武將更容易討閨秀們喜歡。”
李耀:“我不稀罕她們喜歡。”
李顯隻管專心研磨,不參與討論。
“國公爺,門房那邊來傳,說是小國舅求見。”
李雍的筆尖一頓。
李耀猛地一拍裁紙刀:“行,算他有種,我還沒去找他,他自己送上門來了!”
雲珠連忙拉住真的可能會把曹紹狠揍一頓的哥哥:“有話好好說,不許動手。”
李耀難以置信地看著妹妹:“他們明擺著要悔婚,你還替他說話?”
雲珠一臉淡然:“他應該也不想,何必難為他。”
李顯:“本就是心照不宣的婚約,連口頭協定都沒有,當不存在就好,鬨大了反而落了下乘。”
祖父病逝前姐姐剛剛及笄,自家不急著嫁,曹家便沒有趕著提親。
這樣也好,真有訂婚文書,曹家為了顏麵不會公然悔婚,姐姐主動悔婚有失信義,嫁了,那潘氏又是個避涼附炎的小人,婚前能藏著,婚後必然會苛待姐姐。
李雍讚同三子,提點長子:“打了曹紹,倒顯得他是個香餑餑,咱們攀親不成就惱羞成怒。”
李耀扭頭呸了一口:“香餑餑個屁,他就是個繡花枕頭!”
李雍:“你們繼續,我跟你們母親去會會他。”
說完就走了。
雲珠見哥哥放棄了打曹紹的想法,重新坐到鋪著緞麵軟墊的椅子上,翻看父親之前寫好的對聯。
李顯看了一會兒,垂眸磨墨。
李耀憋不住話,關心道:“妹妹真不生氣?”
雲珠扯扯嘴角:“已經氣過了。”
因為她跟母親一樣,早就根據潘氏的冷淡料到了今日,最不開心的時候,雲珠把曹紹以前送過她的各種小禮物都摔了砸了剪了戳了,嚇得身邊的丫鬟們想方設法地勸她消氣。
李耀:“不讓我打人,那就這麼輕易放過他們,咱們隻能忍氣吞聲?”
雲珠笑,抬頭看向哥哥:“等吧,總有機會出了這口氣。”
李顯:“大哥在皇上麵前好好當差,儘職儘責不出紕漏,或許哪天皇上會想起父親的好,讓父親官複原職。”
李耀沉默片刻,重重地點點頭。
為了弟弟妹妹不再受氣,他也會謹遵祖父的教誨,事事三思而後行,爭取早日重振寧國公府的聲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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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和堂,曹紹一進來,就跪在了李雍、孟氏麵前。
孟氏連忙離席,試圖扶他起來:“大過年的,你這是做何?”
曹紹臉色蒼白,低著頭不肯起:“伯父,伯母,我對不起雲珠,辜負了你們的厚愛,你們打我吧。”
孟氏回頭看看丈夫,歎口氣,一手扶著年輕人的肩膀,一手溫柔地捧起他的臉,看著那雙浮動淚意的眸子道:“傻孩子,伯母知道你心裡苦,見外的話就不說了,伯母隻能勸你想開一點,天底下有緣無分的人多了,強求不得便該學會放下,放心,你不是故意的,我們也不會因此怪你。”
曹紹的淚滾了下來,他知道這樣很沒出息,揮袖一抹,哽了哽,懇求道:“我還想見見雲珠,我對不住她,我得當麵跟她賠罪。”
孟氏痛快地做了主:“好,我叫人去請她。”
雲珠過來後,孟氏與李雍體貼地走了,給兩個孩子單獨說話的機會。
曹紹還跪在地上。
雲珠看他一眼,徑直從他身旁走過,轉個身,姿態隨意地坐到了主位的太師椅上。
曹紹能看見她桃粉色的妝花裙擺,再往上,是一件紅色緞麵的夾襖,雪白的狐毛袖口中探出一雙白皙纖長的手,輕輕地搭在腿上。
自打寧國公府除了喪,曹紹還是第一次見雲珠穿紅。
其實她最適合這樣嬌豔的顏色,像一朵傲然綻放的牡丹,肆無忌憚地豔壓群芳。
曹紹慢慢抬起頭。
他想象中的雲珠,一定是又傷心又生氣,可眼前的雲珠,她隻是漠然地看著他。
曹紹愣住了。
雲珠則看見他的憔悴,看見了小國舅爺眼中的血絲。
說實話,再好看的人,憔悴成這樣,風采也減了不少。
雲珠彆開眼,問:“你要跟我說什麼?站著說吧,不用跪。”
曹紹想起來了,有時候雲珠生氣也不會表現出來,她會冷著他,用不搭理他的方式折磨他。
曹紹怕極了那樣的折磨,他會夜不能寐,會時時刻刻都想著見到她,等雲珠消氣了終於願意朝他笑了,曹紹便如撥雲見日,整個人都跟著輕鬆快活起來。
可是這次,他大概永遠也得不到她的原諒。
曹紹垂下眼,苦澀道:“雲珠,是我無能,負了你。”
“家裡出了一些變故,我,我娶不成你了。”
雲珠:“嗯,我知道了。”
淡淡的語氣,毫無起伏的音調。
曹紹怕見到雲珠的眼淚,可這樣的平靜,竟讓他有種處於夢境的不真實感。
他重新看向雲珠。
雲珠被他變來變去的神情逗笑了:“怎麼,你是疑惑我為什麼沒有難過嗎?”
不等曹紹開口,她繼續笑著道:“為什麼要難過呢,婚事不成,遺憾的是你,我又不是不能再嫁旁人。”
“曹紹,我們最後再賭一次吧。”
“我賭你娶不到比我更能叫你喜歡的女子,而我,一定會嫁一個比你更叫我喜歡的夫君。”
“你隻管安心準備年後的春闈,倘若最後我賭輸了,你再愧疚也不遲。”
“天色不早,快回家吧,晚了,太夫人怕是要擔心我吃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