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氏內裡的衣裳都要被汗水打濕了,此時聽曹勳並沒有徹底撕破臉皮的意思,她就像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連忙附和道:“對,對,咱們要以大局為重,能在家裡解決還是不要鬨大的好。”
曹勳:“這樣,我也不管究竟是哪些人貪了銀子,既然都經過吳管事的手,那我隻跟他要,隻要他能將所有被貪的銀子都尋回來,這事就算過去了,看在母親的麵子上,我準他回鄉養老。”
吳管事聽了,下意識地看向潘氏的衣擺。
潘氏暗暗咬緊了牙,已經到手的銀子叫她往外吐,跟割她的肉有什麼區彆?
可她不掏銀子,曹勳就會抓了吳管事報官,曹勳不愛惜臉麵,她與皇後女兒得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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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兩三日,定國公府裡的仆人就換了一批。
連外麵都聽到了一些風聲,曹紹這個國公府二爺更是瞞不過去。
想到其中的緣由,曹紹找到兄長,滿麵羞愧:“大哥,我……”
曹勳叫他坐下,笑著開解道:“母親也不是故意的,父親一走,母親定然悲痛過度,卻還要負責你的教導牽掛遠在邊關的我,勞神勞力,才被吳管事等人奴大欺主也沒有察覺。”
曹紹更加慚愧了,兄長這話,隻是為了照顧他的顏麵吧。
曹勳喝口茶,走過來,停在曹紹的椅子一側,抬手搭在探花郎的肩頭,語重心長地道:“二弟,祖父當年隻是個邊關小將,幾番出生入死才創下這份家業,現在曹家隻剩你我兄弟,我作為長兄,必須嚴慎持家,才能讓曹家繼續在京城站穩腳跟,才能延續祖父、父親留下來的榮光。母親有疏漏,我及時糾正,但我本人對母親並無偏見,希望你不要因此與我生分。”
曹紹立即站了起來,看著兄長保證道:“大哥放心,我絕對沒有那麼想,要怪就怪我,平時隻知道讀書玩樂,都沒想過為家裡分憂。”
曹勳:“那是因為父親一直住在邊關,沒有時間親自教你這些,要知道,想要在官場有所作為,光會讀書確實不行。”
曹紹深以為然,彆看他在翰林院的時日還不長,卻已經體會到了一些明爭暗鬥。
曹勳:“治家如治國,當如戶部一樣管好每一筆銀子的進出,如吏部一樣洞悉每一個仆人的才乾,仆人犯錯,則如刑部一樣賞罰分明。家事清明,為官者方能全心報國。”
曹紹比曹勳小了九歲,就在這一刻,曹勳在他眼裡不光光是個兄長,更有了幾分父親的影子。
因此,他不但沒有受潘氏明著暗著的挑撥影響,反而更加敬重曹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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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勳這批武官回京,都得了一段時間的假。
曹勳既有戰功又有聖寵,不少官員都想巴結他,陸續有拜帖、請帖送到定國公府。
曹勳找理由都推了,然後在解決家事之後,派人給寧國公府送了一封拜帖。
李雍丟了官,每天都很悠閒,趁著春光好,他還陪著女兒去外麵跑了一圈馬。
父女倆儘興回府,就被孟氏告知了這封拜帖。
李雍看眼女兒,猜測道:“我可沒什麼值得他來拜我的,大概是為了潘氏悔婚前來賠罪。”
彆看曹勳是武官,人家從小就很懂禮數,絕不會無緣無故得罪人。
孟氏:“按理說,他對你有救命之恩,本該咱們先送請帖過去,設宴酬謝。”
李雍臉色微訕:“道謝的話當時就說了,現在他風頭正盛,我冒然相邀,倒好像要巴結他一樣。”
他好歹比曹勳大十歲,對曹勳太過熱絡,容易叫人質疑風骨。
雲珠坐在一邊,笑著聽父母說話。
李雍見了,打趣女兒:“說起來,你小時候還喊過他叔叔,虧得你與曹紹的事沒成,不然我還要跟他重新論下輩分。”
雲珠奇道:“我見過他?”
李雍:“自然,隻是那時候你才兩三歲,肯定記不得了。”
孟氏:“提到輩分,接下來你打算如何跟他論?繼續兄弟相稱,曹紹會不會也跟著喊你李兄?”
之前曹紹可是一口一個伯父的,突然改口“李兄”,聽起來就像在占丈夫的便宜。
李雍果然皺眉。
雲珠笑道:“可如果讓定國公喊您伯父,豈不成了爹爹占人家便宜?”
李雍哼道:“他們倆單獨論,料想曹紹那小子無顏再往我麵前湊。”
翌日上午,李雍穿戴一新,與妻子早早在廳堂等著曹勳登門。
沒想到曹勳還沒來,女兒先來了。
雲珠:“他那樣的大英雄,女兒也想瞻仰瞻仰他的風采。”
孟氏:“在醉仙居的時候不是看過了?”
雲珠:“時間太短,都沒看清。”
說完,她先溜到了側間,到底是十八歲的大姑娘了,不好打擾父母招待貴客,看也要偷偷地看。
李雍被女兒逗笑了,隨口同妻子道:“怎麼跟相看女婿似的。”
孟氏瞪了他一眼。
沒多久,曹勳到了。
夫妻倆親迎到門外。
雲珠移到側室的軒窗前。
窗戶上糊著潔白輕薄的窗紙,雲珠悄悄拉開一絲窗縫。
談話聲越來越近,三道身影領先走了過來,母親陪在父親身邊,父親的另一側便是曹勳了。
雲珠目不轉睛地打量著對方。
今日曹勳換了一件月白色的錦袍,走起路來比端坐馬背之上更顯頎長挺拔。
雲珠見過不少俊秀的男子,像曹紹,跟父親差不多的身高,也是一樣的肩寬腰細,穿起錦袍來風流倜儻。
曹勳呢,竟然比父親還要高出半掌,高了,中間的腰就更顯得細了。
雲珠想到了哥哥,哥哥的身高能勝過曹勳,可哥哥太壯了,銅牆鐵壁一般,不如曹勳、父親這樣的俊逸。
欣賞完下麵,雲珠看向曹勳的臉。
對方邊走邊與父親說話,仿佛相談甚歡,這也讓他有了一種與父親同輩的世故練達,偏偏又麵相年輕。
雲珠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男人。
三人跨進廳堂,雲珠也轉移到側室的門口,這邊垂掛了簾子,雲珠繼續透過縫隙偷窺。
曹勳受邀坐在了李雍旁邊的主位上,斜對著雲珠。
他專心與李雍夫妻說著話,卻察覺李雍無意地往側室那邊瞥了幾次。
能在這時躲進去的,除了將二弟迷得團團轉的李家大小姐,還能有誰?
趁著李雍說話,曹勳端起茶碗,垂眸之前,也朝側室的門口看去。
雲珠不期然就對上了那雙與曹紹酷似的狹長眼眸,區彆在於,曹紹看她的時候眼裡全是情意,曹勳的眼睛溫和下也藏著犀利,這是多年的大權在握蘊養出來的威嚴,也是一個善謀儒將的洞若觀火。
雲珠悄悄地靠到門口一側,眼睛看著南邊的窗戶,腦海裡還閃現著曹勳從容飲茶的那一幕。
毋庸置疑,曹勳就是一個比曹紹身份更高、才乾更顯、長得更俊的男人,一個她放了大話要嫁卻幾乎不存在的夫君人選。
哪哪都好,就是年紀大了些。
可那又有什麼關係,嫁了曹勳,她就是定國公夫人,潘氏覺得她配不上曹紹,曹紹卻要反過來喊她一聲嫂子!
光是想想那畫麵,雲珠都覺得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