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暗暗想著,若是汴京那位知道此事,今日傅誠怕是要帶著女兒登門謝罪了。
辛夷心下不滿,“這也太委屈娘子了!”
“隻是去給個說法,”虞長寧嘴角微微勾起,“正好讓那傅娘子為今日出言不遜付出點代價。”
青黛上前勸了句,“這裡畢竟不是揚州,娘子收著些,否則吃虧了沒人護著,就像今日……”
辛夷也心有餘悸,“娘子,不如等二郎君到了,咱們再打上傅家去。”
虞長寧敲了下辛夷的腦袋,“你家娘子是名門淑女,怎好整日將打打殺殺掛在嘴邊?”
辛夷捂著腦袋,眼中滿是不信。
天濃如墨,弦月高掛。
園中百芳酣眠,隻留鳴蟬聒噪。
虞長寧烏發散落,斜斜地倚在燈下翻看虞三老爺留下的遺稿。這些是他自年少起走訪各鄉各鎮所記載的水道布局和前人引水防洪的良策。
三老爺虞敏勤是天統元年的探花郎,是驚才絕豔的工部水部司郎中,卻在二十七歲那年,與妻子橫死在了自己的家鄉,獨女下落不明。
州府徹查,緝拿凶手。
最後,以一夥水匪被問斬而落幕。
七歲的虞四娘子失祜失恃,流落漁家,一年後才被姨丈尋回。
她的姨母遷怒虞家,以權壓人將侄女帶去揚州,如珠如寶地養育成人,自此與虞家再無往來。
但又有誰知道,那個可憐的四娘子早已魂斷水鄉,如今的虞長寧,不過是個贗品罷了。
可雖是贗品,但她對虞敏勤的敬意卻是真的。
若不是月前收到來自汴京的密信,稱虞敏勤之死有疑,讓她借方家之力暗查,她也不會與“姨丈”沛國公商量後,以回鄉祭奠父母為由,來到明州。
星殘月退,扶桑漸起,金光順著屋簷灑下,落在一池碧水中。
辛夷一早翻開箱籠,拿出了一套茜紅雲錦繡百花衫裙,獻寶似的送到虞長寧麵前。
“這料子是皇後娘娘所賜,娘子穿上,好壓那傅二一頭。”
說著她又從妝奩裡拿出各色金玉珠翠,在虞長寧身上比劃來比劃去。
虞長寧撥開她的手,對著青黛道:“去挑身最素最白的來。”
“娘子,這是為何?”辛夷不理解。
虞長寧斜了她一眼,“不這樣打扮,怎麼提醒旁人我是一個孤女?今日你們也不必跟著了,人少了才顯得可憐。”
辛夷愣了許久,才轉過彎來,衝著虞長寧比了個手勢,“娘子,高!”
待她獨自一人出現在二門時,大太太眼皮一跳。
“四姐兒怎麼穿得這樣素淨?”
“我是去上門賠禮的,怕穿得太富貴,讓那傅二娘子眼熱。畢竟我那些衣裙料子都是中宮賜下的,貴妃也未必有呢。”
大太太癟了癟嘴,不想再搭話。
得虧了虞長寧戴著一頂幕籬,遮住了她那張更素更可憐的臉,否則大太太定會攔著不讓她出門。
宿露盈盈,絲柳宛宛,細碎的陽光穿過柳隙落在露珠上,晶瑩剔透,惹人憐愛。
虞府的馬車越過姚江上的青石拱橋,兩岸商販鱗次櫛比,往來行人絡繹不絕,江南富庶由此可見。
傅太太一早便收到了虞府的帖子,她自然是擺高了姿態等著虞家人上門賠禮。
她的陪房嬤嬤拉著容長臉,站在門口高聲道:“虞太太是來賠禮的?”
大太太賠著笑臉,“是,我家姐兒前幾日才回明州,不識娘子麵目,魯莽衝撞了。”
門口漸漸聚集了一堆好事者。
知縣家的娘子打了知州家的千金,真是有趣!
那嬤嬤冷眼看著戴著幕籬的虞長寧,“是這位娘子動的手嗎?”
大太太上前悄悄塞了個紅封,“嬤嬤,這大街大巷的……畢竟是小娘子,臉上不好看。”
嬤嬤甩開手,並不受。
“我家娘子好歹是名門貴女,不也被無父母教養的人當街掌摑了嗎?”
大太太聞言臉色一冷,也不再殷勤了
虞長寧見四周圍滿了人,正是時候。她上前一步,將幕籬一摘。
大太太倒吸一口涼氣,好家夥,她就知道這位活祖宗不會這麼好說話!
虞長寧擠出淚花,一把抓住了那位嬤嬤的手。
嬤嬤本能想縮開,卻發現這小娘子竟力大如牛。
虞長寧心中冷笑,她可不是嬌滴滴的小娘子,有的是力氣和手段!
既然那位傅娘子要仗勢欺人,那就彆怪她當著明州百姓的麵,落傅家的麵子了,也好讓大家夥兒都看看,誰才是被欺負的可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