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審訊室都是一個模樣的,陰暗、壓抑和死寂般的冷意,或許對習慣於黑夜的人來說是好事,隻是宇智波椿剛這麼想,一束刺目的燈光便不期然打照下來,頓時讓坐在房間中的她雙目刺疼,忍不住流出淚水。
她不得不眼睛微眯,等到適應後才發現光源的角度十分用心險惡——正好在一步開外的頭頂處,她的臉暴露在光下,任何表情都無處匿藏,卻又讓她無法看清光束以外的地方。
一方天地壓縮至這道光之下,天涯海角仿佛也隻有幾米距離,送她進來的人企圖以視覺盲區增加心理壓力,更令人不安是安靜,安靜到沒有活人氣息隻有自己心跳,在無聲地逼迫她就範。
過了幾分鐘也沒有其他人進來,宇智波椿懷疑用審訊室來對付自己真是浪費。
她閉目休養,心裡儘情嘲弄這群膽小鬼沒一個有用。
門打開,兩個不同的腳步聲進來,正好站在看不到的黑暗中。
“……”
所以我說這群膽小鬼。
宇智波椿全身都散發著不爽的氣息,首先看到一隻保養得當的纖手,手的主人是一個擁有著鮮紅頭發的女人,那抹極其耀眼的發色隻是在光中晃了晃,便停在了半空,因為另一個人阻止了她朝她走來。
“這女人有點棘手,”攔住女人的果不其然是千手扉間沉穩且可靠的聲音,“大嫂,直接封鎖五感就行了。”
鮮紅發色的女人退回陰影中,她的聲音是與眾不同的冷咧——令人醍醐灌頂的清醒的那種,和她的聲音一致,說話的內容一貫相得益彰的務實。
“這女人的實力看起來也沒有什麼令彆人恐慌的呢……怎麼這麼急找我過來,你做也是可以的。”
談話聲停了一下,仿佛是千手扉間正在猶豫還是在措辭。
宇智波椿露出一抹奇怪的表情,眉毛彎起,反而十分欣愉的樣子。
“大哥不得不出門一趟,就是去收拾宇智波椿搞出的爛攤子,”千手扉間明顯不想多說,或者他更不想在椿麵前重複一遍她的豐功偉績,這女人的表情又著實令人可惡,“思來想去大嫂的封印術最讓人放心了。”
紅發女人沒有回答,但房間裡下一刻卻湧起一股強大的查克拉氣流,無數黑色符咒像爬蟲般密密麻麻朝燈光下的宇智波椿襲來,瞬間爬上她的褲腿、衣擺,彙聚到她胸口,形成一團黑墨色塊。
隨著忍術的完成,這些墨色符咒頓時四周分散鑽進衣服裡,冰冷得好像一隻無情的手在來回撚揉著椿的皮膚,最終符咒在四肢脖子環繞成環,隨著一聲“好了”,一部分符咒和原本的繩子交錯纏繞融合,一部分符咒則形成烙在皮膚上的圖形印跡。
看到這一幕的千手扉間放心下來,傳出鬆快的呼聲。
“這樣就行了,阻斷查克拉提取,她現在就跟普通人無異,而且我限製了她的活動範圍,隻能在這座樓內走動。”
“謝謝大嫂。”千手扉間誠懇地說。
紅發女人輕輕地笑了一下:“那我先回去照顧良穗了。”
兩人離開審訊室,又隻留下宇智波椿一人,她垂著腦袋,惡狠狠地向上覷著門的方向。
一……
二……
三。
門打開,熟悉的腳步聲重新回來。
那人仿若是有意欣賞著宇智波椿的一身狼狽,看夠了才施施然出現在燈光下,正是千手扉間口裡的大嫂漩渦水戶。
這一次椿看到了她的真麵目。
漩渦水戶穿著白色中振袖,頭頂著兩個發丸,麵貌端莊秀麗,細長且利索的眉毛舔了不少淩厲,就好像她的聲音一樣清冷,又如一道見血的刀鋒令人不敢褻瀆,隻有白皙膚色的額前點綴著菱形的紫色印記弱化了冷意,增加了一抹動人絕色。
空氣裡有一股淡淡苦澀的幽綿藥香,直至漩渦水戶站在宇智波椿前麵,伸出手,毫不憐惜地把椿嘴上的繩子扯掉:“真是狼狽啊。”
嘴巴連接到後腦勺的繩子扯走,將椿盤起來的發髻都弄散了,她披頭散發得如同地獄裡剛爬回來的鬼,從額前垂落發中露出右側眼睛,冷哼一聲:“竟然還敢回來,是發現剛才的封印不足以困住我麼。”
“你很會狡辯。”
“你沒聽見‘棘手’嗎,這是千手扉間都不能吝嗇的高度讚賞啊,”宇智波椿仿佛非常高興得到這種讚許,“一群廢物都不敢接手看管我,所以隻好找你一個外村人,這木葉村已經沒用到這種程度了。”
漩渦水戶不為所動地說:“我是柱間的妻子,自然要為木葉出力,不過扉間說得也沒有錯——你的棘手恐怕是這張嘴巴,伶牙俐齒、胡攪蠻纏,你就沒有消停的時候麼,怎麼無時不刻都在挑撥離間呢。”
宇智波椿扭頭正麵盯著她,咧開嘴巴滿懷惡意:“但是你沒有被我說動不是嗎,所以也不用管我說了什麼吧,還是說到你的痛處……你惱羞成怒了?”
“隻是偶爾會覺得心裡不爽,”漩渦水戶頷首,也不掩飾真實想法承認道,“真的是好久沒人這麼跟我說話了,就連扉間他們也是態度誠懇、恭敬有加,舉止上也挑不出毛病。所以我與其生氣不如好奇,你們羽衣都這麼口才好麼,還是因為嘴巴太臭才被滅族了?”
“所以你是想要一個人專門來罵你,”椿突然收起了冷笑,冷漠地說,“你可真奇怪,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找罵的。”
漩渦水戶將目光落在地上沾了唾液的勒繩,淡淡道:“看來還是要把你的嘴巴封上啊。”
椿的表情愣住了,轉為更陰霾地看著她,仿佛真的回味自己的嘴巴被絆上後的感覺,不能講話不舒服,但要她當場認慫就更難受了。
她的信條裡可沒有因為不能說話而認輸的。
“離她遠點,漩渦。”
人尚未出現,聲音先到,漩渦水戶並不意外地挑眉轉向門口。
宇智波椿雖然還是一副手腳束縛被捆在椅子上無法動彈的模樣,眼下卻立刻選擇在閉嘴前把話都說夠了:
“哎呀,真是令人苦惱啊,螻蟻蟲鼠才喜歡躲在陰溝裡不敢現身,斑大人,你說對不對?”
審訊室的燈在下一秒全部點亮,屋子裡一片光明,椿露出了一抹得逞的笑意:“怎麼,怕我把宇智波的秘密都抖出來?”
宇智波斑一腳踏入房間:“在絕對的力量前麵,言語都是無力蒼白的,你才是我不屑於講大道理的手下敗將,你該慶幸自己還有利用價值的存在。”
他看起來捯飭了一番,墨藍族服外披上暗紅色鎧甲,身後也背著一人高的巨大火焰團扇,上麵印著兩對六勾玉,正是他常用的武器之一,但是團扇把柄上鎖鏈鏈接的鐮刀沒有握在手裡,他隻是背著團扇出現在兩人麵前。
宇智波斑在漩渦水戶五步外停下,看著這微妙的距離,椿難以掩蓋滿滿的惡意說:“如果真的要避嫌就不要進來了吧,怎麼,擔心漩渦大人被我也蠱惑嗎,你比她小叔子還擔心啊!”
原本暴躁如雷的男人此時此刻卻沒有被激怒,瞥了她一眼,冷靜地說:
“我去了一趟族內,真一因為家裡沒有人做飯而跑到了族老家,看到我非常想問你的情況卻不敢開口,你有什麼話要我帶的嗎?”
宇智波椿卻說:“是問他父親去哪裡了吧,怎麼,還是你覺得火核是無辜的?”
沒想到的是宇智波斑竟然點頭承認了。
椿懷疑這人是不是真的宇智波族長,就在她神色鬆動的一刹那對上一雙熟悉的猩紅雙眸,那是黑暗雙生伴物,如邪惡之中開出的死亡花朵,伴隨著一股前所未有巨大衝擊力灌入身體,瘋狂在體內和神經裡攪動。額頭濕濡的汗珠流進脖子,椿大口呼吸著,這一次她能清楚感覺到眼前一幕幕飛馳而過的記憶畫麵:“老是用這一招……至少比千手柱間的腦子要好一點不是嗎?”
這女人就不會好好說話。
宇智波斑決定把椿的所有話都過濾一遍,隻挑自己想聽的,結合剛才看到的記憶片段,冷靜分析說:“果然是改了一些記憶,你用的是羽衣的密術把需要的記憶展現出來,所以我才沒發現你竟然私底下把所有的人都算計到了。”
漩渦水戶雖不了解全部,卻能從他的話中體會到其中的危險性,眼前這個女人惹的禍似乎超出了自己的猜測,凝重地說:“有什麼新消息了?”
宇智波斑想了想,搖搖頭,但明顯因為漩渦水戶而猶豫了一下。
他還是對椿繼續說話:“我以為你和真一的感情很好,你想沒想過你利用火核,真一又被你連累的後果嗎,就算他現在已經開眼也會遭到族人的排擠,你真的要對我……和木葉如此怨恨嗎?”
椿眯著眼睛嗤笑一聲。
“痛苦不是忍者必須經曆的標榜嗎,我這是給他進入成人社會的第一次震撼教育——讓他彆總是對父母抱有太大的希望,況且,我又不是他親生母親,我也沒你想象中那麼看重他。”
宇智波斑沉默著,盯著椿似乎在想其他的事情,他並非善於表達情感之人,利用宇智波椿僅存的羈絆來打破她的心理防線果然有些強人所難,宇智波椿的否決更是讓他感到棘手。
宇智波椿打量著他全副武裝的打扮:“我以為你會問問千手柱間,他可是為了你才親自去的大名府。”
宇智波斑心中一動,看向漩渦水戶。
“我最煩你們沒有一肚子花花腸子的本事,卻學了歪門邪道毫不乾脆,”椿勾起嘴角,宇智波斑一旦走了再過來‘看望’自己的機會就很少了,她可得好好抓住機會‘敘舊’啊,“我還以為你很擔心他呢。”
“世間上並沒有傷害他的人。”宇智波斑想都不想。
“嗬。”回應他的是椿的嘲弄。
宇智波斑看她的眼神如看死人,或許威脅和放狠話才是他遊刃有餘的絕活:“我勸你最好不要耍滑頭,這裡到大名府路程不過一天,對於他來說更是方便。等到塵埃落定就是你的死期,既然你不在意,我會親自讓真一過來觀看你的死刑。”
宇智波椿哪裡會被這樣的話嚇到,神色不變地說:“嘴硬誰都會,我勸你最好現在就殺了我,不然我會讓你後悔說這句話。”
漩渦水戶看到宇智波斑將手放在腰側的佩刀上,不得不出聲緩解壓抑的氣氛:“宇智波族長,她在激怒你。”
著道了人家更會開心。
宇智波斑沉聲說:“我知道,但我也有時候會成人之美,她活得太安逸了,不知道除了死刑外酷刑更會讓人痛不欲生,是誰後悔還不一定。”
漩渦水戶沒想他這麼回答,瞥了他兩眼無法確定這句話是不是出自真心。
宇智波斑站在原地又沒有動彈,定定地看向對方:“你的機會不多了,我能讓你死得體麵些,雖然你沒有為宇智波奉獻過什麼,但你好歹是火核的妻子,你的死也能替他和真一洗清連累。”
椿低頭沉默了一會兒,額前的碎發蓋在臉龐上使表情變得模糊不清,她的聲音變得毫無感情,仿佛是另一個人在說話,充滿著極端厭世的冷漠:“千手柱間會交付信任,你得到他無保留的信任,難道一直是他的左膀右臂的千手扉間就沒有得到麼,千手桃華呢,還有他的妻子——”她看向漩渦水戶的眼睛睜大來,“他的子女,他的族人,現在還有他的新盟友,許諾建立村子的大名和貴族們……人太多了,以後還會更多,你就沒有想過他的信任太過廉價了?!”
因為強大而無所畏懼他人的力量,千手柱間用最不可能又極其可笑的“信任”贏得族人的擁護,信任交付信任,像瘟疫一樣將之擴散出去,得到是比信任更加寶貴的忠誠。
“他的弟弟還活著,你的弟弟卻死於他手……宇智波斑,你這樣威脅我又是為了誰呢,不覺得可笑麼?”
宇智波斑瞳仁裡麵的三勾玉瘋狂地轉動著,變得鮮紅詭異。
他的動作卻緩慢無比,那把長刀在臂膀挪動下緩慢地往外抽拉,反射出淩色的刀光。
論威脅和觸怒彆人宇智波椿可從不做第二名,她看到刀上照映著的自己的臉,勾起嘴角。
“宇智波椿,你知道你在說什麼麼。”宇智波斑的聲音從牙齒中擠出。
漩渦水戶的木屐朝宇智波椿微不可查地挪動半寸,藏在袖裡的手疊了一個手印。
宇智波椿笑了一下。
“所以他應該很能原諒彆人的背叛吧,”宇智波椿話鋒一轉,低聲說,“除了漩渦一族,這裡每個部族都和千手、宇智波有過紛爭,哪怕是你也不得不折服他的氣魄和胸懷吧。”
能帶領著族人所向披靡的頭領不少,但有強大的力量和威信外更需要光明偉岸的形象,千手柱間不是假裝,而是真的令人感到其膽識過人的魄力,這在以詭秘暗殺為宗旨的忍者守約中簡直是異類,但就是因為這樣一種怪異形象的存在,才會讓久居黑影之中的忍者們對生活在陽光下充滿著希望吧。
真虛偽,虛偽到人們甘願被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