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誌才在笑。
笑得臉上的肥肉不住地抖動,笑得裂開肥厚的嘴唇,露出其中黑黃的牙齒。
他的笑聲是嗬、嗬的氣嗓,仿佛電鋸切木頭的聲音,季朝映微微側頭,禮貌又溫和地問詢:“您現在還好嗎?”
“好啊!”
陳誌才裂著嘴唇,甚至還往後仰了仰:“叔叔現在可好的不能再好了!”
他的一雙小眼睛異常的亮,手裡緊握著被藏在褲子裡的菜刀,單人位的座椅甚至沒辦法容得下他的屁股,但陳誌才卻絲毫不為此感到羞愧,他隻是死死地盯著坐在自己對麵的季朝映,下意識地進行估量。
她的身形很纖細。
她的頭發非常長。
她穿著漂亮但繁瑣的長裙子。
不管從哪個方麵看,她都不如她麵前的燉肉更健壯,更有力。
而她麵前的燉肉,是陳誌才獨自一人製服的。
陳誌才本以為自己會很興奮。
他也確實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因為激動在狂跳。
但在此時此刻,他卻出乎異常的冷靜,仿佛靈魂被割裂為兩半。
一半被身體操控,喜悅萬分;
一半浮出軀殼外,理智冷靜。
他甚至對著麵前的女孩生出了一點悲憫,是在發覺對方的愚蠢時,高高在上地,傲慢施予的同情。
“小姑娘,你不會以為,除了你之外的人都是蠢蛋吧?”
陳誌才顛了顛足月的大肚子,在此時此刻,他隻覺得自己已經擁有了一種超脫世俗的清醒。
他沒有再去瞄女孩的胸口,也不再看她漂亮的臉蛋,他甚至覺得自己是這樣的仁慈,自己願意在占據優勢的情況下,讓麵前這個三番四次對著他耍同樣的小把戲的小姑娘多活一會兒,並且明明白白的告訴她,她到底是為何而死。
季朝映微微一頓,將攪動著肉湯的勺子擱在碗邊,“是嗎?”
她依舊從容、鎮定,臉上的笑容弧度毫無變化,完全不知道她那點兒裝神弄鬼的小伎倆已經被看穿。
她擱在身邊的手機屏幕已經暗了下去,陳誌才看在眼裡,隻覺得她居然連最後一點依仗都親手放棄,更想笑了。
他搖了搖頭,又挺了挺背,沉甸甸的大肚子幾乎擠得餐桌都被挪動:“叔叔我呢,剛剛仔細琢磨了一下,我之前,怎麼老是覺得不對勁。”
季朝映發出一個音節:“嗯?”
她並不如何捧場,但陳誌才隻覺得自己此刻宛如新生,毫不計較,他將自己的發現細細道來,從最初感覺到,但一直沒有在意過的某些“錯覺”,到之前在廚房裡琢磨出的異樣感受的來源。
係統聽得數據卡頓,在季朝映腦海中發出斷續的電流聲,季朝映卻依舊平靜,甚至還微微點頭,讚賞似的姿態。
“您說得很對,”她甚至有些想鼓掌了,她說:“您比我一開始以為的,要聰明很多。”
陳誌才的臉頓時一青,他一直選擇性地遺忘自己最開始被對方嚇得屁滾尿流的模樣,現在對方卻自己揭破了這一層遮羞布。
或許在未來十年,十幾年之後,陳誌才可以用玩笑的語氣,將這段往事告知同類人。
但在此時此刻,他卻隻是一頭剛剛“蛻變”,羞惱上頭的莽撞新手!
“是啊,說起來,叔叔還得謝謝你!”
陳誌才帶著一點兒咬牙切齒的語氣,從褲腰裡掏出幾乎被他的體溫煨熱的菜刀,鋒利的刃麵即便在昏暗的環境中依舊被映出一道刺眼的反光。
“如果不是你上門來裝神弄鬼,叔叔估計還過不了這個坎兒。”
他裂開嘴,啪嗒一聲,按開了身後的燈。
滋啦——
伴隨著斷續的電流聲,整個餐廳在瞬間亮如白晝!刺眼的燈光甚至閃得季朝映下意識地閉了閉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