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朝映從隔間離開的時候,是在第三天下午。
經過了幾天的調查,她被認定無罪,這段時間裡,她時不時便會被帶出隔間,回答一些亂七八糟的提問,有些問題更是反複地以不同的方式車輪戰,直讓人被攪得七葷八素。
季朝映應對的並不算太好。
她瑟瑟發抖,驚慌的像是隻不慎鑽進了狐狸洞的兔子,在回答重複的問題時,有時甚至會和上一次說的並不相似。
那時她話音剛落,腦海中沉默了許久不曾言語的係統便急了,立刻提醒她她說錯了答案,季朝映表麵驚慌,與它交流時的語氣卻很平穩。
她說:“沒關係。”
聽到熟悉的口氣,係統頓時反應過來,這些錯漏恐怕也是她有意為之。
它又急又悶,同時卻又鬆了口氣,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心底翻湧的,到底什麼樣的情緒。
事實證明,季朝映並沒有做錯。
當時間慢慢流逝,警員對她的態度也變得溫和許多,她甚至得到了一隻明顯是兒童專用的益智玩具來打發時間,季朝映撥弄著它,平靜從容一如往昔。
一切都如她所想的那般發展。
當警員為她打開房門時,她甚至紅著眼睛,咬緊下唇,掙紮著問:“我,我把他弄成那樣……真的沒事嗎?”
她不自覺地揉著衣角,因為自己曾經的所為惶惶不可終日,警員看了她一眼,有些同情,也有些憐惜。
她按了按女孩的肩膀,就像是當初為她裹上外套時那樣沉穩又可靠:“那時候他不是想要襲擊你?放心吧,你是自衛,不用擔心,而且他除了有點失血過多,身體上也沒什麼大問題。”
得到她的回應,女孩終於鬆了一口氣,她伸手捂住臉龐,隻露出盈滿淚水的雙眼:“謝謝……我、我還以為……”
她輕輕顫抖著,止不住地哽咽,卻連哭都不敢大聲,實在可憐得讓人心軟。
警員歎了口氣,想要安慰,卻又不知應該從何說起,最後隻能輕聲說:“放心吧,沒事了。”
季朝映便不住地點頭。
她被警員一路送到警局門口,頭發因為幾天都沒有梳理變得亂糟糟的,季朝映站在門口左右張望,茫然無措得像隻找不到家的流浪小狗,警員回憶了一下她的口供,忍不住皺了皺眉:“你是剛從外地來的?”
季朝映怯怯地看向她,咬著嘴唇點了點頭,警員便無奈地歎了口氣,“那你等等。”
她轉身回去,沒幾分鐘就出來了,還捎帶了件灰色的風衣,她把衣服往季朝映身上一裹,風衣衣擺長得差一點就得垂到地上去:“晚上風大,之後和這兩件一起還我就行。”
季朝映無措地攥緊風衣袖口,聽著她的話,無措地揪了揪裡麵的T恤無聲提問,警員用下顎點了點:“嗯,這兩件也是我的。”
她又掏出一張五十,和一張不知道從哪撕下來的白紙,一起塞到季朝映手裡:“現金,打車回去吧。”
“紙上的是我的聯係方式,之後可能還有需要你過來這裡幾趟……等到情況定下來了,我給你發一份文件,你給房東看看,想搬家的話不用扣租金。”
季朝映連連點頭,她把錢和紙條都仔細收好,猶豫地捏了捏手指,鼓起勇氣問:“謝謝,之後我一定把錢還給您,我……我能不能問問您的名字?”
“陳拾意,我叫陳拾意。”
警員有點無奈地笑了笑:“你叫我……算了,就叫我名字就行。”
對方遇到的那個罪犯就姓陳,叫陳警官的話,總感覺哪裡有點怪怪的。
“好的。”
季朝映笑了笑,輕聲念了念這個名字:“……陳拾意。”
或許是因為建立了聯係,又或許是因為對待無辜者的同情,陳拾意的態度變得更加溫和了許多,她招手給季朝映攔了出租,又看著她上車坐好。
當出租開出一段路,季朝映回頭時,依舊能看到她站在原地,目送著自己遠去。
季朝映忍不住露出笑意,喃喃自語:“是個好人呢。”
司機耳朵很尖,聽到了她的聲音,順著開了話匣子:“是說那位警官?”
季朝映抬眼看向後視鏡,正看到他露出的,往上勾起的嘴唇:“是的。”
與許多同行不同,被陳拾意隨手攔下的司機很年輕,他的大半張臉被鴨舌帽擋住,透過後視鏡能看到的下半張臉輪廓流暢,可以確定長得不錯。
長得不錯的男司機雖然有許多不同之處,卻也和自己的同行一樣健談:“那是你的朋友?”
“不是,”季朝映看著後視鏡,聲音很輕:“我們前幾天才認識。”
“那看來還真是個好人。”
司機的笑意變得更深:“她看著挺熱情的,我上次看類似的情況還是在前幾周,看她們的官方號給一個阿姨頒見義勇為獎項,就差給她掛個大紅花了。”
他的聲線很柔和,聽在耳朵裡很舒服,很容易就能讓人放下心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