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高韶瑛是長子,在高韶歡成長到足以支撐家族之前,這一代還得有個人先替他來打理事務,支撐家族——這個人也必須足夠優秀、足夠有能力、足夠服眾;可是,一旦高韶歡長成,這個人也必須能夠及時退位讓賢。
忙了大半輩子,最後可能什麼都得不到,就連高氏家主的虛名也沒有……這就是高韶瑛要麵對的現實。
謝琇忍不住緊緊抱住他。
剛剛運動完一輪,他們兩人現在其實都汗淋淋的,又沒好好蓋被子,現在她一抱上去反而有種濕冷感,肌膚相貼的感覺並不是那麼舒服,並且還讓她抑製不住地打了個冷顫。
“你是個好哥哥,”她用一種肯定的語氣用力強調似的說道。
“……也是個好家主。這和什麼狗屁的天資都無關,光靠‘能不能練武’這種單純到狹隘的標準來判定一個人,這也太可笑了……”
她自己也沒有多麼出眾的天資。她甚至不像高韶瑛那樣從小到大都訓練有素,也沒有什麼長袖善舞、手腕靈活的特質,更沒有處理一大攤子雜七雜八事務的天分,可是好歹在掌門師父不管事的情形下,她費心費力拉扯到現在的定儀宗,不是迄今為止都還活著嗎。
高韶瑛好像稍微有點愕然,他很快就反應過來,反手攬住她,話尾帶著一抹笑意,可是不知為何,她卻在其中聽出了一點歎息和一點怨毒的意味。
“……是。”他低低地說道。
“我也覺得,我已經很對得起他們了。”
謝琇總覺得這句話裡的未竟之意聽上去不太妙。
而接下來一段時間發生的事,就讓她感覺到更加不妙了。
有一天晚上,她又因為出門辦事,忙了一天,所以深夜才一身疲憊地回到自己那座定儀宗的小院裡。
一推開門,她的腳步就瞬間頓住!
因為她的房間裡,竟然繚繞著非常淺淡的一點血腥味!
她抽了抽鼻子,然後毫不猶豫地反手把射月劍抽了出來。
有備無患!
雖然定儀宗平時也沒結下什麼死仇,但誰知道有沒有人心裡隱藏著橫跨好幾代的梁子,終於蓄力完成,打算在這一代把冤仇了結一下!
畢竟這可是武俠江湖,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
謝琇躡手躡腳地繞過外間的屏風,一下子跳到內室的門口,與此同時抬手架起了劍——
卻赫然看到,未點燈的室內,桌旁坐著一個人影。
今夜是個晴朗的天氣,皎潔的月色透窗而入,落在那個人的臉上身上,勾勒出——他下頜硬朗的弧線,以及他露出的手臂上肌肉的線條。
謝琇:……!?
她先前滿心警戒,以為要麵對一場惡鬥,卻一頭撞進了男菩薩脫衣福利現場……?
她在原地呆站了五秒鐘,爾後一仰頭,呼地一聲舒了一口氣,反手把射月劍入鞘、再連劍帶鞘隨手掛到一旁的架子上,大步走到桌旁,審視著那個人。
“……你怎麼弄成這樣?!”她驚訝道。
走到桌邊,她才看清楚,坐在那裡、上衣全褪到腰間的,正是高韶瑛。而他脫下上衣的理由,是因為一道橫貫他腰腹的長長血痕。
他此刻已經替自己包紮了一半,大概藥粉都上完了,腰腹間纏著的白布條也纏裹了好幾圈,不過還有長長的一段拖在那裡。
可是他看上去治傷的手藝可不怎麼行,血痕隱隱透過白布條洇了出來。這也就是房中那絲淺淡的血腥之氣的來源。
謝琇皺著眉,眼看他不僅人來了,還已經把水都打好了擺在一旁——多半是順便替自己清理傷口用——就走到一旁的銅盆中,好好地洗了一下手,又走回來,順手就撈起剩下沒纏上的那一段白布條,開始逆方向一圈一圈解開。
高韶瑛愣了一下,下意識飛快地伸手按住她的手。他的手一下子把她的手按在自己腰間,就那麼正好在那道傷口附近,疼得他忍不住喉間悶哼了一聲。
謝琇:“……”
她無可奈何地歎了一口氣,放緩了語氣和表情,說道:
“你這是怎麼了?你打哪兒來?你遇上了什麼事?”
高韶瑛沉默。
一般像他這種樣子就表示他有話但不想告訴她。
但是假如他隻是清白無辜地走在路上被人砍一刀,或者清白無辜地經過什麼打鬥現場被人帶累受了無妄之災,那有什麼不能說的呢?
謝琇想跟他生氣,但是在月色的照耀下,他的側臉上泛起一層銀白色的光暈,在那光暈裡,他的長睫顫了顫,顯得格外長而可憐;他或許也知道她在注視著自己,於是他抿了抿唇,長睫很快地掀起,向她倉皇地投來一瞥。
但她可能沒做好自己的表情管理,顯得過於嚴肅了,他就以為她還在惱著自己,很快又垂下視線,一動不動,隻有她掌心之下熨帖著的、纏裹著層層白布的腰腹,還能摸到一點腹肌的線條溝壑,在她的掌中,那線條上下起伏了數次,觸感明顯,弄得她更是有一點心煩意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