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韶歡好像突然唱上了癮,又或者他覺得這個話題是今晚唯一安全的話題,於是他就唱個不停。
“小金人兒騎金馬,金馬不走金鞭打。
琉璃井,金哈蟆,梧桐樹,金老鴰。
開了廟門金菩薩,金手帶著個金娃娃。”
啊,謝琇心想,小天才五少爺聽到的,原來都是這麼充滿溫情的,正麵的歌謠呀。
還有這種“小金人兒騎金馬,金手帶著個金娃娃”的歌謠,這裡麵分明在說著長輩對小孩子的珍愛、祝福與殷切期望啊?
高五少爺是小金人兒,是金菩薩手中托起的金娃娃。
高大少爺卻隻能做一棵棠棣樹,為弟弟們遮風擋雨,最後還要被一腳踢開。
可是高五少爺卻神經粗到並沒有和謝琇的想法同步。他的兒歌專場還在繼續。
“一抓金兒,二抓銀兒,三不笑,是好人兒。”
謝琇:“……嗯我已經知道了。”
她不得不打斷他的歌興。
聽完了歌,好歹也得來幾句好評才行,謝琇想了想,毫無靈魂地讚歎道:“都是一些好歌謠啊。”
高韶歡很得意。
“那是!”他興衝衝地說道,“我學這個也學得很快的!可惜沒有人能夠欣賞——”
謝琇敷衍他:“……辛苦了,唱得好,今天就罷了,下次有機會再唱吧。”
她把興衝衝的高韶歡趕回了他自己的房間,自己洗漱後靠坐在床頭,思考著那張紙條背後能夠得出的推論。
高家能擁有“急腳遞”這種服務,就說明他們一定是需要把緊急情況傳達給京城裡——甚至是直接上稟皇帝和朝臣——的。否則一個武林世家,又連續幾代人沒有出什麼武學天才,也沒有統領武林的需要,搞什麼“急腳遞”呢?
高家不知道有沒有勾結定西侯或韞王——總之,在高韶歡統領之下的高家,應該是沒有。但現在事態變化得太快,統領高家的還是他父親高崢,誰知道這個能夠狠心利用並舍棄長子的、道貌岸然的黑心假大俠,能做出什麼事來?!
還有,撇去高家不談,定西侯與韞王相勾連,這麼一來,西南軍權加上有資格繼位的王爺,簡直要素拉滿,韞王想造反之事可謂是板上釘釘。
但即使知道了這個消息,應該怎麼做才好?
範隨玉說高韶瑛現在還在跟她在一起,並且是心甘情願跟著她走的。鑒於範隨玉這個人很聰明又惡毒,她的話裡使用一點春秋筆法,把事實扭曲成另外一種模樣,也不是不可能。
不過,要從她的話中撥開現象看本質。
也就是說,範隨玉現在是韞王的手下,那就等於範隨玉也參與了韞王之亂。
範隨玉和高韶瑛現在在一起,也就是說……!
高韶瑛現在,很有可能在韞王麾下!!!
謝琇被這個大膽而可怕——但又同時顯得非常合情合理——的推論,給震驚得大腦裡仿佛有一麵鑼“當”地敲了一聲,整個腦袋裡嗡嗡作響。
要搞什麼啊,高韶瑛!
謝琇騰地一下,坐直了身軀,翻身跳下床,帶著些燥意地在房間裡走來走去。
高韶歡曾經告訴她,高家秘密收藏著的那半塊虎符被盜的消息,是在徐太夫人壽宴進行到一半,氣氛正熱烈的時候。
……和在高家家主高崢壽宴上,宣布下一任繼承人是高五少爺,而非高大少爺的時機,幾乎一致。
不知為何,這樣的直覺,在她聽到高韶歡敘述的同一時間,就湧上心頭。
據說,是一個冒冒失失的小廝徑直闖入了正廳,壓根沒有私下向家主高崢彙報的意思,就當著滿座賓客的麵,倉皇地大聲喊出了“老爺!大事不好啦!家中最寶貴的那樣珍物……被人盜走啦!”。
謝琇心想,這個小廝假如不是高大少爺的手下的話,她就把他的頭給擰掉!
還知道在滿座貴客之前隱瞞高家的那樣“珍物”是半塊虎符這個秘密,又精準地打擊了他的父親……這一切說不是高大少爺策劃的,誰信啊!
果然,聽了這句話,又扭頭看了一看高家家主高崢那一臉鐵青之色,徐太夫人就那麼按著心口倒下去了,據說到現在也沒有完全清醒過來,半邊身體完全癱著動不了了。
可是高大少報複他祖母做什麼?難道是因為撤換繼承人一事,並不單純完全是高崢的主張,徐太夫人在其中也有份?
謝琇回想起那個麵容嚴厲的老太太,心想也說不定是這樣呢。
和張夫人的溫良柔順截然相反,徐太夫人一看就是那種棘手而強硬,難以對付的強大主母。
據說,高崢的父親走得早,高崢作為這一任家主,其實武學天分也很是平平。徐太夫人當年孤兒寡母的,還不知道明裡暗裡吃了多少虧,沒點強硬的性格,應該也是無法把高家撐持起來的。
或許,這也是徐太夫人和高崢母子狂熱迷信武學天賦,一門心思押寶高五少的原因之一吧。
在這種情況下,高韶瑛幾乎不可能有翻盤的機會。因為徐太夫人和高崢想要看到的“證明自己”的方式,是高韶瑛永遠也無法達到的。
徐太夫人和高崢要的是一個武學奇才,即使不通俗務也沒有關係。
但是天資平凡、經脈破損的高韶瑛,最不可能做到的,就是武學方麵的造詣和高度。
那麼,韞王是許給了他什麼不得了的好處?事成之後扶持他做高家的家主?……
謝琇想得頭都痛了。
事態發展至此,已經不是單單憑她和高韶歡兩個人就能夠解決的難題了。
那麼,他們還能夠向誰求助?
或者說,他們向誰求援,能夠確保事成之後讓高韶瑛全身而退?
……
謝琇感覺自己愁得頭發都要禿了。
現在想起自己當初單純地認為這個小世界就是讓她能夠搭車蹭個故事線就圓滿結束,輕鬆順利等於無腦度假的想法,簡直想要嘲笑自己一百遍啊一百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