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淳又道:“我們侍郎大人有句教誨,卑職覺得太好了。侍郎大人說,這世上的案犯,有許多種,有一些,犯了事,嚇得不行,還有一些,自以為自己特彆機智,案子做得尤其妙。就得大人這樣的神斷來告訴他們,其實他們的漏洞有多麼多,錯得有多離譜。”
張屏盯著地麵,喃喃:“是,漏洞太多,錯得離譜。”
這幾枚蹄印上無其他足跡覆蓋,朝向大樹的較深,是因為當時背上負重多,返回時少了一個人,就淺到幾不可見,再加上糞便判斷,應是凶手留下的。
且,根據步距大小估計,這頭驢,並不高大。
如此一頭驢,負重有限。
死者身量中等,驢背上應還有挖坑及清理現場的工具。
那麼,驢背上,頂多能再馱一個瘦小的人。
可張屏詢問過裘真的外貌。
裘真是一條身長八尺的偉壯漢子。
張屏起身追逐蹄印的來處,追了約一刻鐘左右,前方出現了一條小路。
張屏越過路,到對麵再找尋,沒有痕跡。
豐樂縣的衙役不敢落後,趴在道路上尋找,桂淳搖搖頭:“兄台,彆找了。你看這各種蹄印軲轆印兒,這種人來人往的道路,追查足跡是查不了了。”
張屏站到小路中央,向兩側眺望。
小路向南應是官道方向,往北蜿蜒探入一抹樹林。
張屏自衙役手中接過馬韁,翻身上馬。
得知龔尚書暫會留在京城,蘭玨便立刻帶蘭徽動身返回豐樂縣。
李昉在一處驛亭便服相送,既恰當地表示恭敬,又無有使人議論蘭玨因私驚動官府之嫌。言辭態度也是極其恭謹合體。
連蘭徽都對九和戀戀不舍:“爹爹,兒覺得這裡甚好。”不大想回去繼續聽浪無名吹牛。
蘭玨心歎,爹也覺得這裡好,想與你在這裡清靜賞春。然皇命難違啊。
不知是否被情緒所染,過了九和縣境,悠然的暖風似都頓時空寡了起來。
那位姓謝的縣丞做知縣時著實是喜歡規矩,左右田畝方方正正,道路筆直,樹木也都整整齊齊棍子一般直插天空。全然不似九和那邊的自然意趣。
但沿途倒是有迎候供奉。
明晃晃的一個四方棚子搭在官道邊,幾個縣衙禮房的小吏帶著些衙役候在棚內,恭敬行禮,奉上飲食。盤碟杯壺卻也豐盛。
蘭玨在車中吩咐管事傳話並給些賞錢:“十分有勞,令本部院心甚不安。”
管事討好向蘭玨道:“張大人身為大人的門生,孝敬大人著實儘心。”
蘭玨隻淡淡道:“太過鋪張。”內心曰,張屏正在跟王硯馮邰挖土,能想到本部院才怪。這迎奉應也是那位姓謝的小縣丞安排的。
本部院進了豐樂縣,即算將行教導皇子的公務,如此,不算違製。隻是若與九和那邊比較,不免令人歎息。
這麼規規矩矩地數裡一迎下來,蘭玨也有些疲憊,眼看天色不早,便命轉行小路,避過幾處棚子,留一縷清風與官道,也可速速趕到縣衙。
一想到玳王,蘭玨心裡就七上八下的。
濃濃暮色沉沉而降,疾馳的馬車突然變緩,蘭玨正要詢問,聽得車外遙遙喊:“來者何人,敢衝撞我家大人車駕!”
下人在簾外低聲道:“老爺,隻是道上有幾個不知高低的路人過來了,前麵已經去問,不妨事。”
蘭玨未回話,心道,豐樂縣近來也出了不少事,應不會有匪寇這時候冒出頭吧。
靜了一時,又聽見人喊:“爾等又是誰?竟敢衝撞我們知縣大人?!”
蘭玨一頓。
管事忙忙來報:“大人,張知縣著實儘心,竟親來迎候大人。”
蘭玨挑起唇角:“著他過來罷。”
親來迎候?是追著什麼凶徒過來的罷。
過得一時,聽得一陣腳步聲響,轎簾挑起,一道熟悉的身影伴著一股馬糞氣味出現在燈光內。
“學生拜見大人。”
蘭玨含笑:“甚巧,你怎會在此?”
張屏微微抬起身:“學生追查案犯,轉上此道,不想竟遇見了大人。”
果然。
張屏又抬了抬眼皮:“那案犯,早已逃竄,應不在此方,大人放心。”
蘭玨失笑:“哦。”
張屏看了看他,又垂下眼:“學生另有一要事,正要請教大人,可否稟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