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不著痕跡的讚許登時讓喬茉臉紅了。她覺得自己的動機簡直莫名其妙,多半是在家裡閒得發慌才想硬跟著表姐出來走一遭,哪裡當得起這樣真誠的讚美。
喬茉有點良心不安,略帶彆扭似的說道:“啊……我沒有你說得這麼好。我隻能控製自己不要帶有獵奇的心態,尊重每一個在這島上的人而已。這……這最多也就算是良心未泯,跟高尚這個字眼還是距離比較遠的。”
愛德華聞言笑起來,那雙狹長的鳳眼裡溢滿了笑意,炯炯地注視著喬茉。
他說:“你很誠實,茉莉小姐。這是最高尚的美德。我並沒有說錯。”
他的讚美雖然用詞很直接,卻讓人壓根不會感到肉麻。喬茉想。那大概是因為他的語氣吧,從容,平緩,真誠。這樣的一個人,即使他懂得比她再多十倍,一百倍,她也沒辦法再和他保持距離。喬茉自嘲地想,這種人活在這世界上就是為了襯托彆人的醜陋的吧……任何人和他相比都顯得那麼粗暴猥瑣缺乏善心,就像是一群沒進化好的野獸。
這麼想著,她倒記起他們第一次見麵,他念的那幾句聖經裡的句子來。她自言自語地說:“這大概就是所謂的‘你因有希望,就必穩固’吧。”
這個人簡直像是渾身充滿了希望和溫暖,在夕陽下能夠閃閃發亮。喬茉想。尤其是他所獻身的事業又是冷門而純公益性質的,是在黑暗裡給他人以希望,不屈不撓地和人類尚未最終征服的頑疾和偏見作鬥爭的。喬茉開始有一點不由自主地,對眼前這個人好奇起來。
接下來再擔任他的專屬翻譯,喬茉的工作熱情和敬業精神就充沛得多。
他們走訪了幾乎所有的麻風康複者,從關於這個小島的傳說,到那些康複者所麵對過的事情,再到如今這個小島的現狀,事無巨細,他都和那些孤獨了很久的老人們聊。
喬茉發現,他總有一種能夠不著痕跡地迅速融入不同團體和圈子的絕技。才登島不過三五天的時間,不但那些老人們見了他的時候笑逐顏開,對他極為信任,就連島上同時存在著的多方人馬,譬如曾碧這種來采訪的記者,幾名常年堅持來島上幫忙的誌願者,國內的協會的工作人員,又或者那些老外……似乎他們每一個人都很信服他,每一個人都把他當作是自己人予以交心。
這種特點讓喬茉不由得感歎而佩服了。
這不是一個能夠毫無保留就隨便去信賴某一個人的社會。人人都擅長把自己保護得太好。即使同樣從事關懷幫助弱勢群體的工作,其中也不由自主會逐漸分出派彆,譬如有官方工作人員背景,或者純粹的民間誌願者身份;再比如國內與國外。雖然大家一樣通力合作,可那些經由無法控製的因素產生的分隔,如國籍、膚色、人種、信仰,或者經驗、堅持、身份歸屬等等,總是若隱若現地存在於人們中間,有時痕跡很淺,深究起來,卻總如一道天塹。
所以她很羨慕能把這道天塹輕易化為無形的人。
就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