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我張了張嘴,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兩個看似最最簡單的問題。
我是誰?我為什麼會呆在這裡?我從哪裡來?我又為什麼忘記了從前的事情?是因為一場重病,還是因為一場重傷?我為什麼在阿斯嘉德活得如此落寞孤獨,無聲無息,無人在意?難道我不是一位神祇嗎?難道我曾經在自己忘卻的過往裡犯過什麼錯,才必須受到這樣的懲罰嗎?……
我一瞬間感到有點茫然失措,下意識眨了眨自己的眼睛,似乎想要短暫地避開他的注視,避免讓他看出我的心虛和貧瘠。
可是我也明白,假如我不儘快回答他的話,我就會馬上失去這個不知道多少年來,神域裡唯一跟我說話的人。他看起來對我的突然出現還維持著微薄的那麼一點點好奇,但也隻是一點點而已;我不能讓他這麼快就失去耐心地走開。
我又眨了眨眼睛,有點結結巴巴地回答道:“我……我在這裡發呆。”
這個避開了他第一個問題,聽上去還愚蠢得不得了的回答,居然起到了一點我意想不到的效果。
他微微一愣,臉上瞬間露出一點意外的表情,緊接著就哈哈大笑起來。
我有點錯愕地張大了嘴,盯著他那張瞬間顯得雲開霧散,開朗而漂亮的臉孔,不知道這個愚蠢的答案是哪裡讓他覺得這麼有趣。
他足足笑了大約一分鐘,才勉強停了下來。那雙綠色的眼眸裡因而顯得亮晶晶的,浮現了一絲剛才不曾有過的興味。
“天啊,你真是……”他好像十分艱難才把最後那個形容詞咽了回去。但是他不說我也知道,無非就是“愚蠢”、“好笑”、“莫名其妙”這一類的貶義詞唄。
他似乎也意識到我已經領會了他言語裡的貶義,輕咳了一聲,語氣又嚴肅了一點點,重新問道:“你是誰?……你還一直沒有回答我這個問題呢。”
我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要不要立即把自己的真名告訴他。
雖然我在神域和其他人都素無交往,那也不排除有人知道我這個幻境之神.的名字。而我在神域混得可真不怎麼樣,甚至連個小透明都算不上;我可不希望他一聽我的名字,立即聯想到我那可憐的名聲和處境,然後臉上掛起高高在上的憐憫和一絲厭惡,轉頭大步離去。
我原本打算隨口借一借槲寄生名字的發音,告訴他說我叫“米瑟圖”,但又立刻覺得不妥。
這簡直擺明是把人當猴耍。這裡可是神域,這個年輕的黑發男神看上去又顯得非常聰明,他那雙綠得像一潭碧水的眼眸裡充滿了靈敏的智慧,仿佛隻要掃上我一眼,就可以看透我的內心。
我一轉念,答道:“米瑟緹麗絲。”
這個名字也是從槲寄生的名稱發音裡化用出來的,不過聽上去囉裡囉嗦,很是像模像樣,像是個正經的神祇的名字。
“米瑟緹麗絲?”他果然沒有對我這個新名字存疑,隻是重複了一遍,微微皺起了眉頭。
“我好像以前沒有在神域注意到你。”
我乾巴巴地擠出一絲笑容,充分表明了我的尷尬之情。
我能直說“哦你沒注意過我是因為我的本事太低微了壓根不配做一個真正的神祇”或者“沒關係反正大家都沒注意過我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我……我覺得,我這麼蠢,你沒注意過我是應該的……”我十分艱難地搜腸刮肚,好不容易才找出一個比較合情合理的回應來。
他微微一怔,一個笑容又在他唇角漾開。
他好像很喜歡笑,各種笑。我想。
他最初從樹後走出來的時候,臉上帶著一絲虛偽而防備的淡淡笑意,仿佛一層用以隔絕他人窺探自己內心,掩飾自己真實想法的麵具。後來我用“我在這裡發呆”這麼愚蠢的答案來回應他的詢問之後,他的大笑看上去卻頗為真切,就好像他真的覺得我的答案令他感到又意外又滑稽,奇妙地、很好地娛樂了他一樣。而現在,我的答案大概還是一樣可笑,他的笑容裡的含義卻又似乎一變,仿佛在無聲地說著“我就知道你會這麼愚蠢地回答我”一樣。
他就這樣,臉上掛著一個“好吧我就知道你是真的很愚蠢”的笑意,神情裡仿佛還帶著一絲驕傲和自得,開口說道:“我是洛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