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一次見到洛基,是在一艘更大的飛船上。
那艘飛船簡直就像一座能在高空中移動的航空母艦,隻是四個角比航母各多了一個巨大的推進器。當我們乘坐的小飛船悄悄接近那艘會飛的航母的時候,被那個巨大的推進器正中的大螺旋槳掀起來的空氣漩渦吹得搖搖晃晃。
我忍不住低聲抱怨了一句:“給航母加四個大螺旋槳就能飛起來?這不科學。”
一旁凝神靜氣正在全神貫注觀察那艘會飛的航母的鷹眼,居然回頭看了我一眼。
他是洛基不知道用什麼手段蠱惑來的幫手,個子不太高,但給人一種精明強乾的感覺,身手矯捷,擅長射箭。他很多時候頭腦都很冷靜,即使我總覺得他的眼神有點不對,像是中了邪或者被攝了魂之後的詭異模樣。
不過我可不敢把攝魂這個字眼說出來。這種字眼壓根不應該是我這個從阿斯嘉德下凡的北歐神祇懂得的話題,也許就連這些地球上的凡人——美國人或德國人——也不一定知道。
那天,當那艘奇怪的飛船帶走了洛基之後,我慢慢地從藏身之處走了出來,呆站在斯圖加特藝術館門外的廣場上,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最後,我走到藝術館大門外的階梯上坐了下來,想了想,又給自己身上加了一個幻境保護自己的行蹤不被其他人發現。
鷹眼來得也不算慢。事實上,當我看到又一艘奇怪的飛船緩緩落在深夜空無一人的廣場上,鷹眼從裡麵走出來,銳利的目光四下掃了一圈——沒有看到我的人影,因為我還躲在幻境裡——就直接開口叫出我的名字之後,我就乖乖地收起了幻境,走到他的麵前。
洛基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又是用什麼方法和他聯係的,他很顯然已經從洛基那裡得到了一切關於我的指令。他態度禮貌卻冷淡地請我登上那艘飛船,當他也上來之後,飛船隨之升空;當經過一段長時間的高速飛行之後,飛船降落時,我發現自己已經踏在了紐約的土地上——我們從德國的領空一路飛進了美國的領空,竟然沒有驚動任何人或者政府的注意!
鷹眼和他手下的這些人——這些顯然是洛基在地球上招募來的勢力——的能力達到什麼地步,更令我心驚而隱隱提防了。
在他們麵前,我一直很小心地不要流露出我曾經對地球上的世界有著一些了解,但是這些美國人並不好騙。我從來就不是個會玩心眼的人,也許那個塞爾維格博士一副學霸書呆子的模樣,是個狂熱的學術控,還相對來說好糊弄一些;但是這個鷹眼,即使被洛基不知道用什麼方法攝了魂聽命於他,觀察我的時候也一樣眼神銳利,充滿刺探。
我好幾次都險些在他眼前露出馬腳,比如說興致勃勃地打算去用他們的電腦上一上網,玩個遊戲什麼的——可能老天都不知道我已經多久沒做過這些上輩子的日常活動了!我該死的太懷念這些了!電腦,網遊,微博——要不是我還保有一絲理智,知道自己決不能表現出很懂得網購的樣子(而且我也沒有地球的信用卡!哦漏!),我甚至想摸上亞馬遜或者某寶,重溫一下剁手的快感……(話說我怎麼會知道亞馬遜和某寶是購物網站?!剁手又是神馬玩意兒?難道我前世的記憶這麼頑固地留存著嗎?)
但也就是因為我發現這裡的電腦——除了那些實在超級專業和玄幻的電腦係統之外——我居然都會用,才對自己遺忘的過去和前生產生了一絲狐疑。
我曾經趁著敏銳的鷹眼不在的時候偷偷操作我們藏身之處的普通家用電腦,其結果是我的十指就好像有個人意誌一樣,一碰到鍵盤和鼠標(見鬼的我怎麼會記得這些玩意兒的名稱?!),就十指如飛地打字,熟練地使用鼠標打開電腦上的軟件。
我還無師自通地會用那間屋子裡的一切電器,雖然我一開始發現這個事實的時候無比的吃驚,然後立即試圖在其他人麵前偽裝成什麼都不懂的樣子——我想我在這一點上沒有穿幫——可是我第一眼看到那些東西,我就知道它們都叫什麼,又是用來做什麼的。我假裝被電視裡的圖像嚇了一跳,但是在其他人認為我已經學會使用電視之後,我就來回換台,沉迷於那些似乎還能在我腦海裡找出一絲印象的電影和歌曲。
在阿斯嘉德度過的漫長光陰裡,我曾無數次反複努力回想我上一輩子所發生的事情,我又是如何到阿斯嘉德來,並成為一個毫無存在感的神祇的。但是我記不起來那些,我能夠在腦海裡捕捉到的就隻有零碎的片段。那些記憶的碎片都是孤立的,相互之間並不相關,我也無法將它們拚湊起來,借以推斷出我的前生是什麼樣子;有時候當我在某種情境下的時候,還會突然再記起跟當前情景有關的一些記憶來,我確信那些都是我上輩子曾經發生過的事情,但是不知為何我已經把它們統統都忘卻了。
我相信這並不是偶然。我記不起來我上輩子是怎麼死的,又是怎麼來到的阿斯嘉德,成為一個可有可無的神;但是我很確定,阿斯嘉德可沒有什麼孟婆湯,而在我的印象裡,人死了之後隻有到了黃泉,喝了孟婆湯,才能夠在轉世的時候忘記前生的一切的。
我在網上查閱這個突然跳進我腦海裡的想法,結果發現這是中國的傳統說法。
那麼我上輩子就生活在那裡?又或者我生活裡有那樣的文化背景?還是我曾經對那裡的文化和曆史都十分感興趣過,以至於知道這些學校裡都不會教的細節?
……
洛基讓我跟這群他的新手下呆在一起,直到跟他們一起采取下次行動的時候。而我敢說,我真沒讓這幾天虛度。
雖然仍然對於洛基的下落不明感到有一些焦慮不安,但是我從鷹眼這幾天的行動裡逐漸看出,也許這一切都是他們事先安排好的一個局;於是我強迫自己從這種不必要的擔心裡抽身出來,開始給自己找點彆的事做。
我對自己的前生有了一點小小的頭緒,但是我發現我暫時沒有機會沿著這些線索追查下去。於是我暫時收手,改而思考我在阿斯嘉德的人生。
既然我對地球的一切都有一種陌生的熟悉感,那麼我推斷自己的前生也許就生活在與現在這個時間相去不遠的時段。但是我這一生應該已經在阿斯嘉德呆了至少幾百年,那麼……難道我上輩子是死在這個時段,然後穿越回了幾百年前的阿斯嘉德神域,成為了一個神?
我覺得這是我目前為止得出的最可能接近事實的一個推論。
那麼……假如說前生的記憶消失了還有情可原的話,我這一生在來到阿斯嘉德之後的記憶,為什麼之前的很多也很模糊?
我不記得我是怎麼來到阿斯嘉德的。我記憶裡往前追溯的最開端,就是我已經呆在英靈殿外的那棵槲寄生寄生著的蘋果樹附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