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露汀去中庭的那一天,他不在橋頭瞭望室裡。是奧丁下令讓他暫時離開的。他心裡也很清楚托爾去了中庭之後,剩餘的暗能量並不足以確保將她平安送達中庭。他很詫異奧丁為什麼會同意讓她下界,又是為什麼故意在不告訴她的情形下誤導她不顧一切地進行這次傳送。
可是奧丁的命令是他不能違背的。他也無意於違背。當時他認為這個姑娘是神域一個潛藏得很深的不安定因素,甚至對於托爾都是如此。那天托爾和洛基在彩虹橋上激戰,洛基墜下深淵之前,他也曾經目擊了約露汀發動遠遠超越她自身能力的巨大幻境,企圖趕在洛基放手之前把他救下的情景。作為托爾的朋友,他十分擔心這個姑娘會把洛基之死的責任歸咎於托爾頭上。雖然後來她並沒有這樣做,可是他曾經見識過她瘋狂的一麵;平時一直乖順而沉默,毫無存在感和威脅感的人,瘋狂起來往往更有不顧一切的勁頭,不是嗎?
所以他那天毫無一絲質疑地離開了他基本上從不離開的瞭望室。當他回來的時候,毫無疑問地,那個姑娘已經從斷掉的彩虹橋上跳下了深淵。
她總是能做出一些讓旁人驚訝於她的勇氣和不顧一切的瘋狂的事情。
他正在難得地追憶著這個其實在他的記憶裡都很模糊的姑娘那短暫而悲哀的一生,突然聽見站在彩虹橋上的奧丁,用一種意味深長的語調問道,當初洛基和約露汀在中庭的時候,他是否能夠從這裡看到他們。
海姆達爾坦白地回答,並不是每一次都可以。有的時候,他看不見約露汀。他猜想那一定是因為她發動了幻境。
他剛剛說完,就感覺奧丁的表情好像動了動。他不知道這兩句話裡有哪一點啟發了奧丁,不過奧丁身上一瞬間散發出來的那種奇異的氣息瞬即消失,就好像他覺得被海姆達爾剛才的這一番對白所觸動的想法不值得一提似的。
那天晚上,奧丁很快離開了彩虹橋。他仿佛就是偶爾來關心一下他下界的兒子,然後順便想起了上一次他的兒子在中庭長時間逗留,還是因為要替他的養子收拾那個壞孩子惹出來的岔子。而當他想到他的養子的時候,順便又想起了那個不惜從彩虹橋的斷口上跳下,盲目地要去尋找那個壞孩子的可憐姑娘而已。
當她跳下那道斷裂的長橋時,是否曾經想過,憎恨背叛的那個壞孩子,已經永不可能真正原諒她的謊言了呢?
海姆達爾不確定自己的心頭是不是存在著對那個可憐的姑娘的一絲愧疚。畢竟,當初是他把這個姑娘真正的身份和名字告訴給那個以一種可疑的方式繼承王位,總是做著一些可疑的事情,並繼續將托爾排擠在外的年輕的新神王的。
那個時候,他沒想到那麼多——不,應該說,他從來都不能夠深切地理解這些存在於男女之間的微妙情感。所以他隻是單純地想要分化洛基·奧丁森與那個有可能死心塌地地追隨著他的女孩,即使那個女孩從未表現出任何出眾的能力,他也不希望有神祇的力量為洛基所利用——那樣無疑是危險的。
可是在那之後,一切都仿佛脫離了常軌。他站在這裡,靜靜注視著那個從神域的小王子墮落為神域的叛徒的壞孩子,以及那個慢慢拾回了自己神秘而強大的能力,卻終究不能戰勝自己對洛基那種一廂情願的仰慕的可憐姑娘之間的糾葛。要他說的話,他覺得這個故事可比他的朋友托爾以及那個中庭聰明妞兒簡·福斯特之間的愛情故事曲折坎坷得多了。
不過現在他們倆都已經死了。海姆達爾想起這幾年神域所經曆過的動蕩,也不由得心頭有一點感慨和唏噓。
他又恢複了他的堅守。但是他的朋友雷神托爾什麼時候才會歸來呢?
與黑暗精靈的最後一戰結束後,正如希芙當初所推測的一樣,英靈殿外的那間小木屋被封存起來了。
奧丁倒也沒有正式下令為了紀念英勇犧牲的幻境女神約露汀而封存那間她的故居,不過還有誰會去住呢?何況那間小木屋太簡陋了,沒有人會願意放著華美的仙宮不住,去住那裡的。
那間小屋本來就位於一片小小的樹林裡,後來奧丁又下令在那片樹林裡增種了更多的樹木。看起來就好像要用茂盛的樹林把那間已經沒有了主人的小木屋淹沒在裡麵一樣。
後來有一天,晚宴的時候,有個神祇在席間隨意地提起,他某天經過那片樹林的時候,總感覺裡麵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