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這種不舒服僅僅隻是在他心頭一閃而過。他並不真的如何擔心這種不適感的出現。畢竟,正如他在中庭時,那座藝術館外的廣場上,在她藏在一旁陰影裡的注視之下,對那些螻蟻一般的凡人們所說的那樣,最後,你總是會跪伏在我腳下的。
In the end,you will always kneel.
但是此刻,約露汀卻不知道他在這麼想。或者說,她不再關心他怎麼想了。
她注意到他的頭發好像更長了一點點。真有趣,從她認識他開始,好像他的頭發長度與他惡作劇的狠度是成正比的。
一開始他隻是一個會狡黠而嘲弄地笑著,弄出一些無傷大雅的小小惡作劇來作弄彆人為樂的,由少年時代初長成的青年。他的黑發那個時候還比較短,眼神也偶爾濕漉漉的,明亮而清澈,閃著促狹而無辜的光芒。
然後,他發現了自己身世的秘密,他的哥哥被貶下界,他的父親陷入沉睡,他突然接過了那根本不屬於他,但他也完全能夠配得上的權杖;他的眼神開始變得驚恐、緊張、陰鬱而憤怒,像個孤僻、無依、不知所措而不合群的壞孩子。
再然後,當他們在地球上重逢的時候,他的頭發已經及肩,順服地向腦後梳著,發梢微微向外翹著,開始用淩厲、冷酷、審視、睥睨、偏激、惡毒而感到有趣的目光去看每一個人。他做的事情也由小小的惡作劇逐漸擴大成了壞事。他所需要的也不再是彆人的信任、真誠、愛或關懷,而是無條件無原則的臣服和恐懼。
嗬,那個時候他曾經說過什麼?
In the end,you will always kneel.
她注視著他,想起後來他獨自一人在阿斯嘉德的地牢裡度過的漫長痛苦的歲月。想起他在去往黑暗世界的飛船上一路歡快而愉悅地和托爾鬥嘴,想起他在瓦特阿爾海姆與包圍他的那些黑暗精靈搏鬥,想起他僵冷而安靜地躺在瓦特阿爾海姆布滿尖利碎石和黑色塵土的大地上,就像死去一般蒼白而沉寂。最後他終於如願當上了阿斯嘉德的王,可是然後呢?所有的人和神終於都跪伏在他的腳下,他的王座之前了;然後呢?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
他不需要她同情或者憐憫。他也不需要她的誓言或者感情。對他而言,她隻是一隻很好用的召喚獸。可是現在這隻召喚獸背叛了主人。所以他來報複了。她毫不懷疑自己接下來將要麵對的決不是什麼久彆重逢的美好時刻,或者還不得不在這優美寧靜的校園裡動起手來也說不定。
然後她看見他勾起線條優美的薄唇,露出一個殘忍的淺笑。
“Sentiment。”他說。
她微微愣了一下,坦然地點點頭,答道:“假如你這樣認為的話,那就是吧。”
這種乾脆痛快的認輸看起來並沒有消弭他的怒意。他漂亮的眼睛眯起,平直的雙眉也豎了起來。
“你顯然是不想回到阿斯嘉德了——和托爾一樣?”
她在回答之前停頓了一霎,就好像他的問題確實需要謹慎的考慮之後才能回答一樣。
“我相信托爾總是會回去的,正如我們在去往黑暗世界的路上,你說的那樣。今天,明天,再過一百年……都一樣,他總是會回去的。”
“那麼你呢?!”他陡然厲聲喝問道。那種低沉而迷人的聲音突然提高了八度,聽上去竟然有種王者的威壓感和淩厲感。
她的身體微微一顫,似乎被這一聲喝問嚇了一跳。但是她很快就武裝起自己的表情,勇敢地回視著他,答道:“我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