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影一瞬間在原地升高了一些,又疾速往後飄去,剛巧躲開了他這一擊。他一擊落空,眼神似乎閃了一下,微笑問道:“和我一樣用幻術欺騙對手,感覺如何?”
她的身影在距離原來站立的地方大約四五米開外顯現出來,這一次顯得比較清晰了。她的左手掌心朝向天空,右手掌心卻朝向前方,很明顯是在同時維持著兩個幻境——掩飾他們真正動向的那一個,以及用來與他對壘的這一個。她麵無表情地回答道:“還好。”
這簡短的答案一瞬間就使得他眯起了雙眼。怒氣從他的綠色眼眸中浮現出來,他不再與她廢話,厲聲喝道:“Now fight me!”
她的臉上瞬間竄過一抹痙攣似的顫抖。但她很快壓製了那股突來的情緒,飛快地閉了閉眼睛以鎮定內心,再睜開雙眼時,她的唇角已經浮現一抹淡淡的笑容。
“這是你曾經也對托爾說過的話嗎?”她尖刻地反問道。
他的五官一霎那間就扭曲了,但是他幾乎立即就意識到這句反詰不過是她所作出的反擊,於是他眯起了眼睛,輕聲地笑了起來。
“這就是你的攻擊方式?用語言?”他有點上氣不接下氣地笑著反問她,一步步繼續逼近她,就好像他完全不在乎此刻出現的她是不是幻影,而他下一擊又是否有可能會落空一樣。
“哦,不,約露汀,你能拿出好一點的反擊方式來證明給我看看,你的愚蠢在死過一次之後就會消失不少嗎?”
她看起來似乎不為所動。也難怪,她被他用“愚蠢”兩個字來形容,已經不知道是第幾千次了,她會真的因此而驚訝才怪。
她的眉心微微一動,輕聲回答道:“我曾經做夢都想像不到有一天會跟你麵對麵地交手……也許跟你打起來,才是我所做過的最愚蠢的事情……”
她的話音未落,下一秒鐘,身影就突然一閃,從原地隱沒。
他微微怔了一下,卻顯得並不驚慌。幻術也是他的長項,他當然可以看透她真實的位置——隻是他並沒有想到她居然真的膽敢當麵和他打起來而已。
他還以為她隻是虛張聲勢呢。看來他並不像自己所想的那麼百分百了解她。又或者,在墜落於中庭之後,她已經變了很多。現在的這個從死蔭的幽穀裡走出的女人,有膽量和他正麵交手,懂得用托爾來影響他的情緒,並且並不畏懼從一開始就向他展示自己的力量——她從他們交手開始就始終維持著兩個幻境,而現在她還沒有露出左支右絀或者力不從心的疲態。
這很可怕,也很迷人——這證明在死過一次之後,她的力量不但沒有消失,而是變強了;而且她的精神力也有巨大的增長,不然不會同時把兩種不同的幻境都控製得如此穩定,如此得心應手。
他一旋身,手中的永恒之槍向著一旁的某個地方——那裡現在看起來就是一片普通的、無人的草坪而已——直刺而去。
他並沒有選擇用幻術或魔法與她交手,而是使用了這種最基本的近身攻擊。這真奇怪,他的用意讓人捉摸不透。但即使如此,他的近身攻擊術也已經爐火純青,決不是她這種完全沒有功夫傍身的醬油黨能夠匹敵的。
她從隱身處陡然現身,閃過那柄永恒之槍的槍尖,右手掌心裡翻湧出一團深灰色的霧靄,像一條大蛇般瞬間在永恒之槍的槍柄上盤了好幾圈,然後她右手一翻,那團像麻花一樣卷在永恒之槍身上的灰霧開始旋轉翻滾,似乎要將那柄神聖的金色長/槍用強大的力量從他的手裡絞出去。
他頓了一下,十指立即用力握緊永恒之槍,清瘦蒼白的指節都突了出來。他的雙臂一振,永恒之槍的槍尖突然噴湧出一道金色的光芒,撞入槍身上卷著的灰霧裡。
那團灰霧頓時像是有了生命一般,痛苦地翻滾著,似乎要發出一陣掙紮的嘶吼。那道金光愈來愈盛,最後明亮到了極限,乍然爆開了,像一團美麗的煙花那般,化作無數細碎的光點;而在那片光點映照中,那團卷在永恒之槍上的灰霧也漸漸淡化,最終消散了。
她好像微微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自己的攻擊這麼快就被他化解一樣。但是她並不因此而痛快認輸,右手五指再度一握一揚,就好像從掌心拋出了什麼東西一樣,叮的一聲打中了永恒之槍。
隨著那聲輕響,永恒之槍上被打中的地方突然爆起了一陣灰白色的輕霧,很快向四周擴張,瞬間就將他籠罩在其中。
在那層霧靄裡,她的身影消失了。
他發現自己置身於諾恩海姆的幽深森林裡,大樹虯結的根係重重疊疊,樹洞中、枝蔓間飄著點點鬼魅一般的小火苗,終年不見陽光的森林深處,驟然間有無數小船從各個角落湧出,每一艘船上都坐滿了敵人,迅速聚集到那一片最大的水麵上,從四麵八方向他湧來。
他一瞬間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他瞬即就氣得笑了出來,甚至笑著低下臉,搖了搖頭。
諾恩海姆!他已經有多久沒有想起過這個小地方了!
在那些已經蒙上了厚厚一層塵土,失落在記憶底層裡的時刻裡,的確有一次,他和托爾曾經一道前往總是不聽話地鬨獨立的諾恩海姆,並肩作戰。
他們那時遭遇了幾十倍於己的敵人的重重包圍。托爾奮勇在前,一口氣砍殺了上百人。但敵人仍似乎無窮無儘似的湧上來,就像秋天豐收的稻麥一樣收割不完;最後,還是他放出一團濃重的煙霧,遮擋了敵人的視線,這才讓他們得以從容脫險。
……在托爾那次加冕禮之前,他們兩人在後殿集合的時候,還曾經提起過這件事呢。當然,當時托爾還笑話他“有人去戰鬥,有人玩小花樣”,引起了前來送酒的仆人的一陣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