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的“那個人”雖然一直沒有真正現身,但是他毫不懷疑那個家夥早已在戰場上動過了什麼手腳;而她的幻境之力並不是無窮無儘的,他能夠看穿她的幻境,所以他現在能夠發現她用來困住一部分最狡猾最凶惡的惡魔的那個幻境在逐漸衰減中,籠罩在他們頭頂的幻境開始輕微地搖晃,那些被幻境所蠱惑而在自相殘殺的惡魔們已經開始有人醒悟過來,四下張望著叫嚷,或者向著他們旁邊的阿斯嘉德人舉起自己手中的兵器,而不再相互纏鬥。
她的幻境之力在衰減,逐漸變弱。她的力量漸漸已經無法支撐這麼巨大的幻境,那層幻境的範圍就像冰層融化一樣迅速地向內收縮著,而那些脫出了幻境覆蓋的惡魔們,雖然幾乎立刻就有神域兵補上去繼續和他們纏鬥,可是總有那麼一兩個人看得出這其中的玄機——
遠處的敵陣中,突然有一道藍色的冷光激射向這邊。因為混戰之中各種顏色的魔法光芒到處都在飛來飛去,攻擊的目標也滿地都是,並沒有人注意到這並不如何特彆的一道藍光。
但是幾乎下一秒鐘,他就聽見細小的“啪”的一聲,從她胸口/爆發出來。仿佛被什麼暗器或重物直接擊中了一般,她的手猛烈一抖,那層幻境迅速地像冰山消融一樣在他們麵前崩潰了,退去了。她往後倒退了兩步,仿佛有什麼巨大的力量擊中了她的心口一樣,臉色飛快地變得蒼白,雙眉因為疼痛而微微蹙起。
當她終於勉強站穩的時候,她用右手捂住嘴,劇烈地咳嗽了幾秒鐘,然後她的身體突然像是被雷電劈中了一樣陡然僵硬了。但是那種僵滯隻持續了短短的幾秒鐘時間,她似乎很快反應過來,右手五指緊攥起來握成拳,然後手一翻,用手背粗暴而簡單地在自己嘴唇上擦了擦,很快就放下了手,並且似乎把右手藏到了身後。
他覺得她這一連串動作都可疑至極。當他的目光落到她嘴唇上——他以前一直儘量避免這樣做——之後,有那麼一瞬間他偽裝的奧丁的那隻僅剩的左眼似乎睜大了一點點,好像很驚訝似的。然後那隻左眼中恢複了平時的冷靜和漠然,但深藏在他眸底的目光卻飄移不定。
她站在原地,那雙曾經如同黑水晶一般透明澄澈的眼眸一瞬間都仿佛失去了全部的、生命的光彩。但她的呆怔出神似乎僅維持了短短的幾秒鐘,她重重地咳嗽了一聲,像個中庭的農家丫頭那樣把掌心粗魯地在自己的衣襟上蹭了幾下,咬了咬下唇,表情冷漠地重新張開雙手,就好像打算立刻補救自己沒能維持下去的那個幻境一樣。
……可是她張開的掌心裡,並沒有那麼一道光芒重新射出來。
她有一瞬間好像愣了一下,又迅速地立即閉上雙眼,仿佛在腦海裡飛快地思考著什麼。然後她睜開眼睛,突然轉過頭來,目光毫無預兆地落在他的臉上,盯著他看了好像很久很久;最後,她驀地笑了一下,笑容裡有絲古怪的神色。
然後他聽見她輕聲說道:“……我很抱歉。”
她並沒有說清她究竟為了什麼感到抱歉,就把臉漠然地轉開了。
……下一秒鐘他已經飛快地伸出手去,猛地橫過手中的永恒之槍,剛好擋在她身前,阻止了她打算衝上戰場的意圖。“……你要做什麼?!”
她的身體微微一僵,回過頭來望著他,雙眸異常地明亮。
“……去戰鬥。”她簡單地回答道,眼神隨即微微偏移開去,不再看著他。
他的唇角浮現了一抹譏笑的情緒,就好像她這個答案是個多麼巨大而拙劣的謊言,被他一眼看穿了似的。
她好像沒有看到他的那抹嘲諷的笑意,又或者她打定主意不再關心他對自己的評價。她梗著脖子,站在那裡,麵色仍舊蒼白——甚至比他的臉色還要蒼白許多——原本紅潤的嘴唇顏色也淡了一些。她的目光遠遠地落在殘酷的戰場上,越過那些正在進行生死拚殺的人們,落在遠處那個看不清模樣的家夥身上。
在那一瞬間,他似乎看出了一些什麼可能;他咬了咬牙,右手重重地頓了一下手裡的永恒之槍,然後突如其來、毫無預兆地在她麵前突然變回了自己本來的模樣。他看上去似乎是不打算再掩飾自己的行蹤,並且打算真正地跟麵前這個前所未有的棘手敵人一決死戰了那樣不顧一切。
她聽見他將永恒之槍頓在地上時發出的那聲鈍響,詫異地回頭望了他一眼,卻好像完全沒有想到他敢於在眾人麵前重新露出自己的真麵目,一時間驚得呆住了,仿佛也忘記了立刻布下幻境替他掩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