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砰地一聲把沉重的那幾個紙袋丟在流理台上,看了一眼從傾倒的袋口滑出來的那塊牛肉——同樣是臨期降價品——轉身去摸菜刀。
“誰有閒錢去買那玩意兒?……我隻有臨期特價的速溶咖啡,不會傷害您高貴脆弱的腸胃吧?”
他在她身後,就仿佛沒有看到她已經從刀架上摸出一柄明晃晃的剔骨尖刀來一樣,情真意切地歎了一口氣,萬分委屈似的回答道:
“……我還是喝水吧。”
……
媽個雞如果他指的喝水不是喝水龍頭裡麵流出來的自來水而是高級超市裡售賣的依雲礦泉水的話,她還是趁著自己那點微薄的薪水被花光隻能賣腎謀生之前,夜半無人之時,衝著他的腎捅上一刀算了。
自從那天之後,這位洛基·奧丁森先生仿佛就拿定主意,在她局促狹小的一室小公寓內安家落戶了。
這間公寓小得連客廳都沒有,除了狹小的廚房和浴室是勉強用木板牆隔出來的之外,從床、沙發、衣櫃到桌椅,都必須擺在公寓裡那唯一的空間內。坦白說,據她目測,以這位洛基·奧丁森先生接近一米九的身高,要呆在這間小公寓內真是太局促了;而且他一身質料華貴做工精致的西裝,高高在上的紳士氣派,和這間破舊不堪,連牆紙都泛了黃,還染有水漬的小公寓完全不搭配。但是他卻仿佛沒有看到這一切的怠慢和不便似的。
當然,他也不肯太委屈了他自己。在有限的條件下,他似乎打定主意要儘量讓自己過得舒適,於是入駐的第一天晚上,他就霸占了那張室內唯一的單人床,把她轟到和這間公寓一樣破舊的布沙發上。
誠然她的身高遠不如他,但想要在窄窄的沙發上睡個舒適的好覺,還是一種不可能的任務。而且沙發旁邊幾步遠就是那張被一個陌生年輕男子霸占了的、自己的床——這種遭遇帶給了她一種微妙的緊張和不適感。
她依然每天都如常上班,然後當關切的同事們詢問她愈來愈重的黑眼圈的時候擠出一絲笑容,回答說“最近蚊子真多吵得人睡不好覺啊哈哈哈哈”。
……其實她真正想說的是,老天啊,我再也不隨便希望有一天有個男神踏著五彩祥雲來迎接我了。
確實有個自稱為神的英俊男人,踏著荒野上生長的七彩野花出現在她麵前,說要迎接她回到傳說中的眾神之域去。
但是現在這願望實現了,她卻並不是那麼開心,反而覺得非常傷腦筋。
現在有個黑發碧眼的年輕帥哥入駐她家,他家無負累,體健貌端,聰明絕頂,身材修長,技能滿級,頭銜閃亮,穿衣顯瘦脫衣有肉——不這一點隻是她隨便猜的她絕對絕對沒有去偷窺過他洗澡!!!——但是為什麼她反而比從前自己一個人生活的時候更加心塞了十倍二十倍呢。
吃飯的時候他挑剔她拙劣的手藝“讓人胃痛”;喝水的時候他拒絕喝她家裡那種國家自來水公司統一供應的“甚至不能用來喂馬的汙水”而隨意使喚她去買貴得嚇死人、簡直像是在喝她的血的高級礦泉水;早上起來他抱怨她那張廉價的單人床“讓人腰酸背痛得就像是用托爾的蠢辦法跟粗莽的敵人們打鬥了整整一天”;晚上睡前他抱怨她劣質的床單“粗糲得像是瓦特阿爾海姆的沙石”;就連坐在沙發上看書的時候,他都能嫌棄她那張從樓下垃圾堆裡撿來的破沙發“隨時有可能啪地一聲散架成一堆無法挽救、看不出原形的碎木片和破布片”——其實那沙發被她撿來的時候隻是正麵的沙發套上破了個巴掌大的洞而已,現在她已經拿一塊花布把那個洞補好了。
……總之,她完全看不出來這個男人身上具備哪怕任何一點能夠讓上輩子的她“很喜歡”的美德。
她甚至懷疑上輩子的自己是不是得了什麼斯德哥爾摩綜合征,愈是被他虐待就愈是在心理上依靠他——除此之外簡直沒有更好的理由,來解釋那個金發大個子托爾·奧丁森曾經向她爆出的這個驚天大秘密。
洛基並不經常都在她家裡呆著。有的時候她要上早班,下班回家的時間比較早,打開房門卻發現他不在家,不知道去哪兒忙碌了。頭幾次當她發現這件事的時候真是內心湧上一陣驚喜——不她決不會說除了吃驚和欣喜之外她心底還湧動過其它東西呢——但是當他每次都及時趕在晚飯前回家,仍然無視上了鎖的房門,施施然開門進來的時候,她就漸漸地從驚異、惱怒、火冒三丈到灰心喪氣,再到鎮靜無視,進化成了一個蛋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