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不覺張大了嘴。
而他,服務態度十分良好地繼續在她麵前替她舉著那部iPad讓她看,甚至還好心地提醒她:“假如看不清楚的話可以放大來看看。”
他的態度十分可疑,不過她現在也顧不得跟他作口舌之爭,飛快地伸手在觸摸屏上移動,放大了那張報紙上那篇報導和圖片的部分。
放大之後,她看到那張圖片裡赫然是他和她兩個人——再沒有旁人了。他穿著一套三件套的黑色長西裝,脖子上鬆鬆垮垮地掛著一條織著深色圖案的圍巾,一隻手裡緊抓著一根造型十分奇特的手杖,而另一隻手裡——緊握著她的手。
而她呢,她穿著一條大裙擺的小黑裙,外麵搭配長度略短一點的風衣,看起來那身打扮居然和他頗為相配,就好像他們兩人正打算去聽歌劇或者出席豪華晚宴似的。
但是他們的姿態,毫無疑問正是在街頭狂奔之中。他們的衣擺在風中揚起美妙的弧度,而他緊握著她的一隻手,不得不說那張截圖截到的畫麵真是妙極了——正好是他超越在她身前半步,大概是覺得她即使被他拉著可未免也跑得太慢了,於是回過頭來望向她的一瞬間。
她呆滯了一會兒,慢慢蠕動雙唇,輕似無聲地念道:“紐約街頭的……‘邦妮與克萊德’——”
她知道邦妮與克萊德是誰。似乎是上個世紀三十年代美國很有名的雌雄大盜。但使用這種綽號來稱呼他和她兩個人——難道他們也像當年的邦妮和克萊德一樣,是曾經橫行在紐約街頭的……亡命鴛鴦嗎?!
她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而他注視著她,將她臉上一切表情的細微變化都儘收眼底。在她張口結舌說不出一個字的時候,他忽然說道:“……看到了嗎?”
她愕然地抬起視線來望著他,似乎一時間弄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樣問。
他用指尖輕輕點了點屏幕的邊緣,“這就是你所關心的事情。”
“……這就是出現在我身邊的女性。”
他輕聲說道。
“看清楚了嗎?約露汀?那個人……是誰?”
她呆住了,繼而啞然。一瞬間心頭湧起的是無法置信的情緒,就仿佛這樣的畫麵僅僅隻是存在於想像之中一樣;但現在這樣的畫麵從想像中躍出,呈現在她麵前了,而且是以報紙的形式,有無數讀者見到了同一畫麵,其真實性不容置疑——但是她還是覺得那麼不真實,那麼難以置信。
在她的呆然所帶來的一片沉默之中,隻有隔壁那部忘記關上的音響裡傳來的歌聲,還在重複地唱著:
“Scattered picture of the smiles we left behind
Smiles we gave to one another
For the way we were...”
在突如其來的一片寂靜之中,隻有女歌手低吟淺唱的聲音顯得格外清晰。於是,今天以來的第一次,她聽清了那首歌的歌詞。
哦,原來是這首歌啊。她在茫然中想著。
The Way We Were。
她又將視線投向那張分辨率不甚清晰的監控截圖上。
原來,這就是他們從前曾有過的樣子。
在一起的方式,在一起時的樣子……都以這種仿佛如同褪色的、顆粒感濃重的黑白老照片一樣的形式,留在中庭人的記述裡。
原來,她也曾經以某種方式站在他身邊,中庭人不曾把她記述在神話書裡,但卻把她和他一起時的樣子記述在報紙上,在那種不太可能永久流傳下來的介質上,他們曾一起存在過的事實永恒如新。
這就是——The Way We We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