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帶著一絲冷漠與自得地，這樣想道。

真是個感情用事的傻瓜。

阿斯嘉德都要毀滅了，即使開著再多的花，此刻也都在火焰和氣浪之中化為烏有了吧。

或許是因為他沉默得太久，或許是因為他的答案並不儘如人意而讓她開始有點發呆——又或者是遠處正處於燃燒和爆炸之中的阿斯嘉德，從基石處再度發出巨大的、驚天動地的一陣爆炸，那氣浪在空中接連推動著空氣，一波一波地湧過來——

這個承托著他們的幻境猛然一晃，發出嗡鳴的聲響！

洛基陡然一驚。他幾乎是立刻就強行撐起了上半身，想要觀察一下阿斯嘉德那個方向的狀況。

而幾乎與此同時，約露汀的反應更快。她一翻身就跳了起來，剛剛那一副蠢相地在說著什麼異想天開的童話故事的表情瞬間就從她臉上消失了。

她及時展開雙臂。一道微光在她雙臂間浮現出來，向著他們當頭籠罩下來，瞬即就和他們身下的那道幻境連接了起來，如同一個氣泡那般，溫柔地包裹住他們兩人的身體，浮在半空中。

洛基睜大了自己那雙如同冷玉一般的綠眼睛。他此刻仿佛無比地專注，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在他眼前發生的一切燃燒、火焰、地獄與毀滅的景象，而沒去注意自己究竟是如何徹底擺脫這諸神的黃昏、阿斯嘉德的末日的——

或許，他已經不需要再去為這種事情多餘地花費自己的注意力。因為他的身旁有著她的存在；而那些他懶怠去操心的部分，她總是會忠實而多餘地為他補足，替他完成，就像現在一樣。

他置身於她所製造出的幻境之中。在阿斯嘉德的傾頹在他眼前發生的時候，這氣泡一般的幻境牢牢地籠罩住他，並且帶著他們離開了破碎的神域，高高浮在空中，讓他們在那些邪惡的力量所傷害不到之處，靜靜地注視著這預言的命運在自己眼前發生。

不知道注視了阿斯嘉德多久，洛基忽然開口了。很難得地，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絲低啞。

“在想什麼？”

站在他身側一步之遙、專注於維持著這個幻境泡泡的約露汀微微怔了一下。

那次爆炸發生得太及時了。把她好不容易才培養出來的氛圍破壞了個一乾二淨。真不愧是諸神黃昏的時候才能夠爆發出來的能量。

而現在他們之間的氛圍好像已經無縫切換到了“說正事”的頻段。這真是太糟糕了。

現在的她當然不需要隨時隨地都全神貫注才能夠維持自己的幻境不破滅。因此她就稍微分了一點神，低頭想了想，答道：“英靈殿。”

這下他轉過身來了。

“什麼？”他問道。

她衝著他露出一個苦笑。

“……再也回不去了。”她說。

“我應該早點告訴那株槲寄生的，”她的聲音沙啞起來，似乎終於對眼前發生的一切有了實感，因而極力忍耐著淚意似的。

“……什麼？”他又重複了一遍先前自己問過的那個問題。

她抬起頭來，眼中噙著薄薄的淚光，衝著他一笑。

“它曾經很擔心我對你的……一廂情願。”她說。

洛基：“……哦。”

所以現在他們又要回到剛剛那種感情用事的氛圍中去了嗎。

可是她提到了英靈殿和槲寄生——這兩個名詞對她來說確實也十分重要。於是他勉強按捺著自己心頭突生的那種陌生的焦躁感，靜等著她說下去。

但是，她卻把自己的情緒控製得很好。隻有那微微發顫的聲音出賣了她此刻的心情，他不用看她也能猜得到，此刻那張麵容上顯露出的是多麼難過的表情——和她一點也不相稱。

“在沒有遇見你的漫長光陰裡，我的朋友，隻有它……”她繼續說道。

很奇怪地，現在他是在注視著她，但她卻把視線調開了，麵朝遠方，那裡是猛烈燃燒和毀滅的阿斯嘉德的方向。

“它害怕我會在你這裡遭受前所未有的嚴重挫敗……害怕我輸得一敗塗地到不知道該怎麼收場——”

洛基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約露汀好像也並不介意他那聲不甚尊敬的冷哼似的。

“我現在多麼想要對它說……”說到這裡，她不得不停頓了一下，才繼續說下去。

“……對它說，它不用那麼擔心……勝利也好、失敗也好，都沒有關係……因為我從來沒有懷疑過這一事實——”

她再度停頓了，並且垂下了視線。

他揚了揚眉，似乎對她忽然有點吞吞吐吐起來的態度感到詫異似的。

她深呼吸了一下。她內心的波動——似乎有著猶豫，以及為了克服那種難以說出口的猶豫而下定的決心——是那麼的巨大，甚至連這個容納著他們的幻境泡泡都忽然搖晃了兩下。

他皺起眉，似乎對她的表現感到不甚滿意、還帶著一絲狐疑似的。

“什麼？”他又問了一遍。

她吞咽了幾下，然後張了張嘴，第一次還是沒有發出聲音來，一層淡淡的紅潮卻染上了她的臉頰。

他的眉毛揚得更高了。就好像要揚到發際線以內去一樣。

“……因為，自始至終，我都認為——”她說。

“你，是個值得去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