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唇角帶著一絲淺笑,正欣賞著那個憤怒值衝破天際的妞兒撲扇著肥短的翅膀攻擊神王的有趣情景;但奧丁突然發出的那聲哼笑聽上去太奇怪,其中的意味有些詭異之感——洛基唇角的那絲笑意幾乎是立刻就無影無蹤了。
他聽到神王用一種奇奇怪怪的語氣回答道:“確實——我也做過那麼幾件不太明智的事,比如當初允許你生活在阿斯嘉德,還賜予你神格,讓你成為了幻境之神……”
這種翻舊賬的口吻,洛基覺得自己並不陌生。他幾乎是一瞬間就條件反射一般地想起了自己從中庭歸來時,同樣站在這座大殿之上,聽著奧丁說“你與生俱來的權利,就是一出生就被丟棄在冰冷的岩石上死去!”的往事。
雖然今天的氣氛大概遠遠沒有那時候險惡,但這種聯想總讓人莫名感到一陣煩惡。洛基微微皺起了眉,露出了一點排斥——以及深思——的神色。
他想起那個妞兒混亂的幼時記憶,想起她總是不記得很多他們相遇之前發生的事情,她記不起自己是怎麼來到阿斯嘉德的,她的外形看上去也不太像是阿薩神族的族人;她同樣記不得自己是如何獲得神格,又是為何會成為幻境之神的。她也不知道自己曾經犯過什麼錯,要被形如流放一般地遺棄在英靈殿外的荒野裡無聲無息地孤獨生活——
她實在不像個正常的神祇。在她遇見他之前,她的人生幾乎是一片空白——甚至還蒙著一層失憶的迷霧。在他試圖發掘她的能力並最終發現她能夠發展出一整棵壯觀的技能樹之前,她的能力客觀來說簡直不配作為一位神祇、保住神格;可是她就是那麼奇特地被人刻意地遺棄——或者說,遺忘——在荒野裡,又是那麼奇特地在眾神之中保有自己的一個位置。這一切假如都是出自於奧丁的安排的話,那麼就說得通了——
不知為何,奧丁當時的怒吼又忽然重新浮現在他的腦海裡。
不是那句他在心底反複想過幾千幾萬遍的話,而是後麵的那一句——
奧丁說,“如果不是我當時收留了你,此刻你就不會站在這裡憎恨我了”。
那句話……是說給他聽的,毫無疑問。
然而……那句話是否也適於說給麵前的這個妞兒聽呢?
為什麼奧丁要以一種意味深長的語氣,說當初容許她生活在阿斯嘉德、並賜予她神格的舉動是“不明智的”呢?
他知道自己或許是想得太多。然而奧丁當然也熟知他的性格,知道他什麼事情都會多想一些,或許也會因此對他可以加以誘導——
所以,那些話,其實是奧丁想要說給他聽的?他打算暗示他的兒子一些什麼?
洛基的眉頭不自覺地皺得更緊了一些。他下意識地想要轉過頭去看一看那個妞兒對這些話的反應。他也曾經經曆過這些難堪的場麵,知道無論如何,聽到這種話總是會令人震驚而感到不適;那個妞兒雖然現在氣勢比從前那個她漲了很多,總是在奧丁麵前炸著毛一副隨時準備戰鬥就位的凶殘模樣,但歸根結底還是個沒見過多少人心險惡的單蠢妞兒,所以她——
想到這裡的時候他的視線已經轉了過去,然後,他怔了一下。
因為他居然看到那個單蠢的妞兒臉色有點蒼白——他看到這個妞兒上一次臉色蒼白還是那天在地牢裡,她意識到倒在自己腳旁的那個姑娘就是這個世界裡的“自己”的時候——所以他的心裡忽然沒來由地一沉。
……果然,下一刻他的這種不祥的預感就變成了現實。因為王座上的奧丁,用著當時他從紐約歸來後在此接受審判時幾乎一模一樣的語氣,又是沉肅、又是冷酷,仿佛還帶著一點兒嘲笑的輕蔑感——說道:“我就應該讓你在中庭自生自滅,這樣的話今天那些黑暗精靈就不會再有什麼多餘的希望了——”
洛基猛地轉過臉去盯著王座上的神王。他感到眾神之父那垂垂老矣的身軀中忽然爆發出一陣令他感到陌生的氣勢——令人厭惡,令人令人畏懼,令人想要疏遠——
可是,那個平時隻要奧丁說他一句話不好都能千句百句反擊回去的妞兒,現在卻並沒有千句百句地反擊回去。
洛基聽到了她的聲音,冰冷而平靜,和剛才憤怒地為了他而反詰奧丁時的那種語氣完全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態度。
“我不知道您在說什麼。”她冷冷地說道,“我敢用自己的愛來起誓,我從未對黑暗精靈有過一分一毫的同情或協助——事實上,我巴不得他們都去死——”
奧丁突然嗬嗬笑了起來。他往後靠回王座裡,漫不經心地俯望著自從那個姑娘走進大殿,就一直沒有出聲的養子。
“洛基,這樣的態度你感到熟悉嗎?”他和緩地問道。
洛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