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乃理所應當也。卿何故稟奏,又怎的稱罪?”
以為寡人離了你們,就結不了拜?
荊虔的後背僵了僵:“臣……”
暨緒淡淡打斷他:“荊卿先請平身。”視線卻越過他落向門外,“傳大監進來吧。”
邊乘領命離去,荊虔起身告退。暨緒又喚案前內侍到近前:“傳話給書令,大祭酒近日勤政勞心,替寡人草擬一道讚許詔書,與之前備下的封賞一道送去大祭酒府。”
汝雖辜負寡人期望,寡人卻不會更改已經定下的恩賞,望汝感受到寡人為君的氣量。
內侍偷瞄著暨緒和顏悅色的臉,戰戰兢兢領命退下。
這廂掌禮大監介言已至殿外,得暨緒準許而入,奉上一冊。
“陛下,臣等已將典禮袍服樣式擬出,請陛下過目。另也求陛下恩準臣等開啟密庫,請出王杖先行聖光之禮。”
暨緒詫異:“王杖乃國之重器,唯國禮或朝拜時才用。卿此時請它作甚?”
介言肅然道:“兩國主君結誼,萬年不曾有之,陛下需得持王杖方顯隆重。”
暨緒的眉頭跳了跳:“無需這般大禮罷。”
暨緒慣用兵器是長劍,日常上朝也是配帶一把禮劍。但東初氏原是主學問祭祀,國君的禦用禮器其實是一柄法杖。
這根祖傳神棍,一直被暨緒以至尊神器不可輕用的名義鎖在密庫內,因為它著實不適合日常使用。
此棍當初,應是清雅簡約過。
史書載,王杖乃此界初開,太王隨帝降臨時所攜,為天界神器。以星辰凝聚之白金,用太陽真火所鍛化,頂結一顆太極珠,合納九天靈蘊之氣……總之就是一根純白的棍兒,鑲了顆透明的大珠。
太王之後的諸王,在即位之後,都要將自身的法力灌注於杖內,方能掌禦王杖。這些法力在杖身上結化為星星點點的光斑,深淺不一。
僅此倒也罷了。然,不知曆代先王怎麼想的,又搞出了一個習俗,每任新王在位時,也會在王杖上鑲嵌一顆新寶。
後人不可與太王比肩。太王的太極珠,至純至淨,無色無垢。子孫後輩們便就擇各種顏色之珠石簇而擁之。傳至此代,真是繽紛萬色,絢麗無匹,暨緒都不敢細看。
與祖傳神棍搭配的,還有一件祖傳禮袍。東初尚藍,這禮服的外袍乃銀藍色,鑲流雲邊,廣袖垂地,大擺逶迤。後背又有兩條寬闊的錦繡長帶,飄曳悠遠,暨緒一直不解其用途。
這套行頭,暨緒僅在即位大典及去天曦宮朝拜時穿過。唯一的好處就是相當壓得住場麵。尤其在天曦宮時,無論殿內怎樣陳設,西國南國端出何等排場,隻要暨緒在聖殿外將袍子一披,棍兒一亮,就必是無敵的炫目,極致的璀璨。連玄帝都要稱讚:“久不見眾卿,卿等皆境界更進,尤其東初賢卿,仍這般神采奕奕,朕甚欣悅。”
暨緒便拄著棍子,在閃亮寶光中低頭道:“謝陛下謬讚,臣庸庸之輩,托庇聖恩,竊立殿上,甚兢兢矣。”
暨緒一直不曾鑲嵌神棍,但他小時候曾聽父王說過一句意味深長的話:“鑲此法杖,乃是天意。緣分到時,自會有注定之寶。”暨緒當時隻以為父王說故事哄自己和王兄玩的,反正這花棍子將來是王兄舉著,沒他什麼事,便就將話丟到腦後。直至數年前,暨緒攻伐魔族,於某處山巔偶得一顆特大的仙寶,七彩流光,極絢極閃,簡直是天生屬於神棍的。父王的話鬼使神差重現於意海之中,暨緒驚悟此言乃天道至理,祖傳神棍果然靈性,於是眼一閉便把七彩大寶石鑲了上去。之後再去天曦宮朝拜,更又亮了,被閃慣了的西王南王不禁側目,玄帝亦道:“數載不見,東初愛卿豐華更盛。”
暨緒閉著眼道:“拜謝陛下,仰托聖恩,碌碌但求無過。”
新添光采的神棍亮過那麼一回相後,又被收進密庫。這棍子隻要收斂一段時間就能暗淡點。介言卻要把它扛出來曬曬太陽,開開光,讓暨緒在結誼典禮時拄上,更不怕被北邊的穢氣汙染,暨緒不禁猜測,難道掌禮司聽聞北順公畏光,想拿它閃昏了純素?
或因一向另有種說法,神棍上仍附著曆代先王的一絲神息,他們期望王兄英靈不滅,顯化於典禮,手刃真凶。
曠以府內無大殿,結拜大典應是布置於前院的白玉台上。大典在上午,欽天監占過,那天必是晴天。
暨緒想象了一下自己拄著棍子沐浴著陽光的情形,自己先就暈了,便揉著眉心道:“寡人覺得,著實太過隆重。我東初與北地皆為臣屬之境,結誼禮體,怎可與拜謁時等同,此大不敬也,萬不可為之。禮服新製,甚好。禮器也另擇吧。”
介言露出為難神色:“陛下日常佩劍,但劍為兵戈之器,不宜用於結誼典禮。”
暨緒道:“那就新製一根法杖便是。”
介言神色更難:“臣等無能,怕是難以趕出。”
暨緒奇道:“這個怎能做不出?再簡單不過。隨便哪裡,找根長直的棍兒,金銀銅鐵,不拘材質。著實不行,現拿塊靈性些的木頭削出一根,亦甚樸素大方,再去庫裡尋個寶石或珠子鑲上便是。”
介言跪倒在地:“稟陛下,王上典禮所用法杖,先代曾有另製,按禮法應擇天靈地華之仙材,合天地氣運,結日月星辰光輝,再經九九八十一道工序煉製,或由玄帝陛下賜福,或舉祭祀感應天恩,少則九九八十一日,最多者鍛煉九百九十九載,方得使用。怎可隨意鍛造,臣等萬不敢為!”
造根棍子,要這樣繁瑣?暨緒轉念問道:“如此,庫裡可有先王的法杖,請出來一根寡人姑且一用。”
介言垂首:“傳世之杖,世間獨一。曆代先王另製之杖,按禮法,待先王薨逝,便隨王而化。”
竟這般浪費。暨緒再揉揉太陽穴:“罷了,此事無需卿再操心,寡人自有安排。”
寡人自己去削根棍子,鑲塊石頭,刷上些靈氣,就說它是偶然得來的神秘寶器,看爾等誰敢質疑多言?
介言抬眼看了看暨緒,滿臉欲言又止的隱忍。暨緒一瞥他,介言便又垂下目光:“臣,遵命。禮服圖冊,請陛下過目。”
暨緒示意內侍接過呈到案上,翻開冊頁,視線一定。
“怎是這個樣式?”
他一向不多留意衣飾,都是備來什麼穿什麼,但唯獨這件禮服,深深銘記,千年難忘。
介言仍是恭敬地回道:“稟陛下,禮服樣式,都是臣等依照禮法典冊擬製,萬不敢逾越擅改。”
暨緒冷笑一聲:“哪本禮法典冊,竟規定了一國之王同人結拜的袍服與臣弟大君成親時的穿戴一樣?取來與寡人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