揉了揉手腕,鄭書意撐著搖搖欲墜的傘繼續往前走。
然而當她距離門診大樓隻有不到十米時,腳步突然定住。
隔著雨幕,前方門診燈下站著一個男人。
他輪廓模糊不清,可他的身形是熟悉的,他的衣服是熟悉的,連他垂著頭的角度都是熟悉的。
鄭書意深吸了一口氣,目光穿過雨簾,凝注著嶽星洲。
而渾然不知的嶽星洲此時卻摟著一個女人,細致地為她披上他的外套
腦子裡的想法瘋狂發芽野蠻生長成型,事實麵前隻隔著一層膜了,但鄭書意還在試圖安慰自己。
應該隻是朋友,嶽星洲本來性格就好,晚上來醫院看朋友很正常,況且他們也沒有什麼親密的接觸。
可是下一秒,那個女人便抱住了嶽星洲。
嶽星洲抬手揉了揉她的頭發,嘴角還有無奈的笑容。
一瞬間,鄭書意感覺冰錐似的雨滴都紮進了她的血肉裡,冷得徹骨。
抱了一會兒後,那個女人抬起頭,梨花帶雨地看著嶽星洲,兩人靠得很近,鼻息都能交纏在一起。
在鄭書意這個距離,她隻能看見那個女人斷斷續續地張嘴說了什麼,而嶽星洲的表情似乎變得越來越不自然。
隨即,那個女人墊了踮腳尖,吻了上去。
鄭書意像是看見什麼臟東西一樣猛地閉上了眼睛,久久沒有睜開。
——嶽星洲,我睜開眼睛時,你推開她!
——你推開她,我就聽你解釋!
不知過去了幾秒,鄭書意緊緊皺著眉頭,一絲一絲地睜開了眼睛,眼前的畫麵一點點清晰。
嶽星洲不僅沒有推開這個女人,他還在回應她的吻。
他那修長的手慢慢地抬起來,抱住了她的腰。
雨越下越大,似乎要湮滅這個城市。
夜空好像關了燈的電影幕,鄭書意眼前出現了很多過去的畫麵。
一開始,她並不喜歡嶽星洲。
那時她已經要大四了,室友都說發現一個低一級的學弟特彆帥,於是幾個人像狗仔一樣跑到操場去看。
也就還行吧,沒有他們說得那麼誇張。
鄭書意如是想,並很快將這個人忘在腦後。
可是嶽星洲卻對鄭書意一見鐘情了。
二十歲的男生,追求總是來得熱烈而直白,送花,表白,在晚會上明目張膽地對她唱情歌,轟轟烈烈又熾熱動人。
但鄭書意不吃這一套,花不要,禮物不收,唱歌的時候她掉頭就走。
那時候,很多人都覺得嶽星洲應該堅持不了多久,包括鄭書意也這樣認為,他跟那些三分鐘熱度的男生沒什麼區彆。
可是鄭書意沒想到直到她畢業進入報社成為一名實習記者,嶽星洲也沒放棄她。
離開了校園,鄭書意每天要早起報選題,搶線索,奔走在金融街做采訪,夜裡還要熬夜寫新聞稿,拿著可憐的實習工資,卻時時在操心幾百億幾千億的項目。
對社會生活的不適應導致鄭書意很長一段時間都鬱鬱寡歡,這個時候,嶽星洲成了她生活裡唯一的色彩。
鄭書意到現在都還記得,她答應做嶽星洲女朋友那天是在電話裡說的,而嶽星洲這個傻小子卻興奮地立刻從學校打車來見她,隻為了一個名正言順的擁抱。
朋友們其實也大多不理解鄭書意,說他嶽星洲除了長了一張小白臉,還有什麼出挑的地方嗎?家庭條件普普通通,工作也沒有什麼前景,你完全可以找到更好的。
鄭書意還記得自己當時的回答:我覺得他這個人特彆真誠呀!多難得的品質啊!
可是為什麼這麼快,人就變了呢?
她視線的焦點再次聚集在門診大樓的台階上,幾個匆匆走出來的護士小姐看見擁吻的動情兩人,露出豔羨的笑容。
真是好一對璧人。
過分通情達理是真的。
漠不關心是真的。
揉頭發的習慣是真的。
隻有“許峰”是假的。
或許連那淡淡的香水都是這個女人的。
鄭書意覺得深夜冒雨趕來醫院的自己就是個笑話。
理智告訴她,此時自己不應該是一個局外人,她應該走上去捍衛自己的所有權。
可是她邁不動腿,也不願意在這人來人往的醫院上演一出狗血大劇。
她對身份的自持也不允許她把自己弄得那麼狼狽。
靜靜地看了一會兒後,鄭書意摸了一下臉,滿手的雨水,不知道有沒有夾雜著淚水。
她走向嶽星洲的車,摘下她嶽星洲送給她的手鏈,牢固地掛在車門把手上後,轉身走進雨幕。
夜雨瓢潑,銀質細鏈被雨水衝刷得搖搖欲墜,卻依然泛著冰冷的光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