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孩子,怎麼好端端的要出家?可是誰人說了什麼?”宋媽媽目光冷厲的朝白芍看去,駭的白芍連連擺手。
“無人與我說道。”有姝四處看了看,見附近沒有旁人,這才低語,“不瞞媽媽,我最近被一隻厲鬼纏住,直說這具肉身原該是他的,他討債來了,又說什麼四十兩銀子已經花完,我必須得死。最近這段日子,他常常加害於我,將我推入池塘,推下台階,屢施毒手。方才在寺中,他還摁住我後腦勺,將我壓入雪堆中溺斃,幸而一名身染貴氣的香客路過,他才退避。若是我與媽媽回去,指不定哪天便遭了厲鬼暗算,不若待在貴人身邊安全。況且這裡是寺廟,或許菩薩也會保佑我。”
當然,最後這句話,有姝是萬萬不信的。若是菩薩果真能普渡眾生,降妖伏魔,厲鬼又怎會那般猖狂,在寺廟中就下了殺手。可見這開元寺並非什麼神聖不可侵犯之所。
宋媽媽和白芍聽得目瞪口呆,回過神來時連忙去查看少爺後腦勺,果見白嫩的頭皮上隱約印著一個赤紅的手印,從尺寸上看,應當屬於一名成年男子。聯想到玉水村頻頻有人中邪,又聯想到五年前,少爺出生時老爺和小姐同時做的那個夢,宋媽媽和白芍已經對此深信不疑。
什麼叫肉身原該是他的?難道說討債鬼沒能托生在小姐肚子裡,反倒被少爺占了先?少爺不是什麼鬼怪,是小姐辛辛苦苦懷胎十月生下的親骨肉啊!宋媽媽一會兒狂喜,一會兒哀痛,摟著有姝瘦小的身體泣不成聲,斷斷續續地道,“我,我命苦的少爺啊,你受了那麼大的罪,怎麼不早說啊!老奴若是早知道,定然求來高人救你。”
“媽媽無需自責,高人大多是騙子。”有姝笨拙的拍打宋媽媽脊背,“村裡請來的那些高人,全都奈何不了厲鬼,唯獨見了貴人他才會退避三舍。”
“那貴人是誰?媽媽去求他庇護你。”宋媽媽從悲痛中抽離,抱起少爺往寺內走。
“神鬼之事常人哪敢沾染?不說還好,一說,定是要把我趕走的。媽媽萬萬不可衝動,我待在寺中便可自保,平日潛心修佛,亦能讓妖魔鬼怪退避。這裡畢竟是佛門聖地,哪容邪崇作祟。”有姝從未一口氣說過這麼長的話,但為了打消宋媽媽的念頭,不得不耐心勸解。
所謂的貴人之貴,遠遠超出了宋媽媽和白芍的認知,若貿然前去,招惹懷疑倒是其次,怕就怕對方忌諱鬼神之說,反而絕了他的生路,不如待在寺裡做一個俗家弟子,與少年慢慢親近了再圖謀其他。
宋媽媽被勸服,一麵誇讚少爺心思縝密,一麵找到開元寺的主持,說想把孩子寄養在此處。有些孩子八字硬,福緣淺薄,做父母的怕孩子早夭,便會送到附近的寺廟寄養,每個月都來送香油錢。此乃寺廟的進項之一,主持沒有不答應的道理,立時便收下了有姝。
有姝送走戀戀不舍的宋媽媽和白芍,這才回到自己廂房,換上月白色僧衣。他四處轉了轉,發現東麵的一個院落最為寬敞齊整,時時有兩名壯漢站在圓形拱門處守衛,便知那是少年的住所。從來往僧人淡然處之的行為來看,少年的真實身份似乎無人知曉,有姝也想不明白,好好的皇族,怎會居住在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寺廟。然而梁州乃龍興之地,權貴雲集,且開元寺是距離皇陵最近的寺廟之一,這樣一想便也說得通。
有姝蹲在牆角暗暗觀察院內的情景,手上也沒閒著,三兩下堆了一個半米高的小雪人,用黑石子當眼睛,黃樹葉當嘴巴,兩根枯枝當手,看上去頗有童趣。久久不見少年出門,眼看飯點快到了,他揉著小肚子噔噔噔的朝灶房跑。吃飯永遠是他的頭等大事。
不久之後,少年身披貂毛大氅,緩步跨出院門,路過拐角時看見靜靜佇立在寒風中的小雪人,不由停步,目露懷戀。
兩名屬下急急垂頭,掩飾惻然的表情,心知主子定然又想起了先皇後。當年先皇後也愛在主子的宮門前堆兩個小雪人,說是讓小雪人代替自己守護皇兒。若先皇後還在,主子何至於淪落到這等地步?
少年似乎很懂得控製情緒,僅刹那間便收斂了眸中的脆弱,繼續往前走,忽而又停步,淡淡道,“把它抬到院子裡去,放在這裡難免被來往的小沙彌糟蹋了。”
兩名壯漢低聲應諾,小心翼翼的把雪人抬起來,放在院內的梅花樹下,主子隻需推開窗便能看見,像往年先皇後親手為他堆的那般。
厲鬼好似受了驚嚇,一連半月未曾出現,有姝吃得香,睡得好,乾瘦的身體長了一點肉,但看上去還是很孱弱,仿佛風一吹就能飄起來。他最近迷上了藏經閣內的經書,常常偷跑進去翻看。無休止的吸納新知識是超腦異能者的本能,他也無法控製,隻要是沒看過的書,便一定要讀懂讀透,然後存儲在堪比計算機的大腦內。
這天,他看完最後一本經書,從懷裡掏出一個窩窩頭,邊啃邊走,路過一個巨大的水缸,忽然感覺一股陰風呼嘯著卷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