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萬萬沒想到這小孩不但行為古怪,說話也很有趣,一路低笑著往前走,見守在院外的護衛迎上來,似有驅趕小孩的意思,便不著痕跡的擺擺手。護衛立時退下,不遠不近地跟著。
有姝奮力邁著小短腿,跑到少年前頭,一麵倒退行走,一麵苦苦勸說。但他素來沉默寡言,把能想到的廣告詞兒全念完,頓時卡殼了,吭吭哧哧的說不出話,焦急中左腳絆了右腳一下,摔倒在雪地裡。最近幾天一直在下雪,路邊不知不覺便積了厚厚一層,三尺高的小娃娃一頭栽下去便隻能看見一雙小短腿露在外麵,因為拚命掙紮的緣故,正一抖一抖的,看著十分滑稽。
少年以拳抵唇,免得自己笑出來。兩名侍衛也忍俊不禁,在主子的示意下上前撈人。
有姝被人拽住雙腿,像拔蘿卜一般從雪堆裡拔出來,裸露在外麵的皮膚已青白一片,嘴唇也失去血色。少年上下看他一眼,擰眉道,“你連自己都照顧不好,談何報恩?快快回去換衣服吧。”
“我能照顧自己,也能照顧彆人,真的。”有姝不肯走,想撲上去抱住少年雙腿,又擔心身上的雪粒弄臟對方華貴的衣袍。他努力睜大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少年,試圖用自己強大的精神力催眠地方。這一招他上輩子常用,但凡被他專注目光盯視的人,都會屈從於他的意誌。
然而這是一個巨大的誤會。事實上,有姝這種超腦異能者,精神力根本不能外放,更達不到催眠一個人的效果,大家之所以遷就他,不過是被他水汪汪、濕漉漉的小眼神迷住罷了。有姝喜靜,從不過多與人交流,故而並不知道自己是研究所的小萌物。這真是一個悲傷的故事。
他拚命把精神力集中在雙眼,除了看見更多飄在空中的鬼魂,並未產生什麼奇特的化學效應,但由於睜眼的時間太長,眼眶便慢慢凝結了一層水霧。少年垂頭與三尺高的幼童對視,心念微微一動。沒想到麵黃肌瘦的小豆丁,竟擁有一雙如此乾淨剔透的雙眼,裡麵的渴望與希冀那般直白的表露出來,叫人不忍拒絕。
少年從小在藏汙納垢的禁宮中長大,說一句話,走一步路,都要想了又想,再三斟酌,還未學會讀書便已學會了隱藏自己。他見多了各種各樣的渾濁雙眼,有的偽善、有的狠戾、有的冷漠、有的高深莫測……久而久之便能從眼睛分辨一個人的善惡。但他從未見過這樣一雙眼睛,像是浸泡在靈液中的琉璃,清澈透明,一望到底。
少年上前幾步,取下幼童頭頂的雜草,淡淡道,“這草標我要了,回去吧。”話落解下大氅,兜頭蓋了過去。
有姝心中大喜,麵上卻毫無表情,隻眼珠忽閃忽閃的亮了幾下,見少年舉步要走,連忙攏好大氅,亦步亦趨的跟著。
“你住在何處?前麵帶路。”走到岔道,少年轉頭望過來。
“你要去我的住處?”有姝麵露疑惑。
“看看你怎麼照顧自己。連自己都照顧不好的人,如何伺候我?”少年上上下下掃了有姝一眼,分明擔心他一個人無法把自己弄暖和乾淨,偏嘴上不肯表露。
有姝恍然大悟,這是在考察自己的自理能力啊,於是連忙朝廂房走去。落在後麵的少年衝兩名侍衛擺手,二人心領神會,略一點頭便下去追查幼童的來曆。
有姝推開房門,請少年入內,本想爬上凳子倒一杯熱茶,卻被少年阻止,“無需招待我,趕緊把衣裳換掉。”
“好,你的大氅也濕了,我洗乾淨了再還給你。放心,不會用水洗,是用米粉和食鹽混合而成的粉末一遍一遍刷,把弄臟的地方刷乾淨,再拍掉粉末即可,還能祛除異味。你看,我很厲害的,什麼都知道。”有姝一麵脫衣,一麵努力推銷自己。他擔心少年看見自己瘦弱的小身板會改變主意。
一名窮苦人家的幼童,如何懂得處理名貴的貂皮?這本該是一個疑點,但對上幼童不時瞥過來的,略帶小得意和小殷切的目光,少年終是壓下滿心疑慮,低低笑了一聲。
有姝見保命符笑了,拖拖拉拉的動作這才利索起來,三兩下扒掉粘膩而又冰冷的衣裳,露出自己滿是排骨的瘦弱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