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想幫我守夜,還是不敢一個人睡?”少年莞爾,從箱籠裡拿出一床棉被,放置在自己枕邊,招手道,“過來吧,跟我一起睡。”五歲的幼童不敢一個人睡也無可厚非,都是天涯淪落人,能照顧便多照顧一點吧。
有姝雙眼岑亮,靸著鞋跑到床邊,拱手道,“謝謝主子!”話落手腳並用的爬到最裡側,揮著小胳膊強調,“我人小,不占地方,絕對碰不到主子。我睡相還很好,躺下是什麼樣兒,醒來依然是什麼樣兒。”
他害怕被人嫌棄,鑽進被子,把自己縮成小小一團,隻露出一雙眼睛,巴巴地看著少年。
少年搖頭低笑,也跟著鑽進被窩,安撫道,“分彆蓋兩床被子,便是碰到也無礙。快睡吧,夜深了。”
有姝點點頭,遲疑道,“我以後能每天晚上都幫你守夜嗎?不睡床,在腳踏或地上將就一晚也成。”一旦自己落單,厲鬼就會痛下殺手。這半個月,他在外麵不知吸了多少陽氣,以往出現時隻是一縷陰風,而今卻能讓一整個房間變成冰窟。他又變強了!
少年拍拍幼童發頂,輕聲道,“看你表現吧。”
有姝不再糾纏,用被子蒙住頭,緩緩閉上眼睛。房間裡燃著幾個炭盆,溫度不高不低非常溫暖,耳畔不時傳來少年清淺而又平穩的呼吸,像催眠曲一般叫人心神寧靜。不用擔心忽然而至的厲鬼,亦沒有糾纏不休的夢魘,這是有姝度過的最香甜,最安穩的一個夜晚。迷糊中,他隱隱想到:幸好,幸好在最絕望的時候遇見了這個人。
一夜無話。翌日,少年甫一睜眼,看見的便是縮在角落的一個小團子,果然睡下是什麼姿勢,早上起來還是什麼姿勢。原以為這個年紀的小孩睡夢中頗為多動,要麼伸胳膊擺腿,要麼頻頻起夜,但有姝卻十分乖巧安靜,愣是一丁點兒也沒越界。
少年搖頭失笑,剛掀開被子,埋在被窩裡的幼童就忽然彈起來,又黑又大的雙眼滿是戒備,毫無剛睡醒的迷糊感。看清麵前的人,想起昨晚的事,他晃了晃亂糟糟的腦袋,戒備神情瞬間換成憨態可掬。
“主子,我伺候你洗漱更衣。”他從床角滑到腳踏上,匆匆穿好衣裳和鞋襪,出門打水。
有趣,不過一名幼童,竟也會露出如此淩厲的表情。少年心中暗忖,麵上卻表情平淡,叮囑道,“重活不用你乾,待會兒自然會有僧人來送熱水。過來,伺候我穿衣。”
有姝得令,將整齊疊放在矮櫃上的衣服拿在手裡,走到少年身邊。少年發育的很好,才十四五歲便足有五六尺高,此刻正伸展雙臂,等待幼童幫自己披衣。
有姝抬頭仰視,自信心再度受到嚴重打擊,不得不搬了一把椅子過來。然而,便是站在椅子上,要夠到少年也不容易,他用力踮起腳尖,這才順利將衣服攏在少年身上,係衣帶的時候踮腳的時間太長,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倒。
“我抱著你吧?”少年邊說邊將雙手插入幼童腋下,將他舉高。分明能自己穿衣,自己係衣帶,他卻偏要三尺高的小豆丁動手,為的不過是觀賞對方手短腳短,耳根紅紅的尷尬模樣罷了。
自被放逐以來,逗弄幼童竟是他能體會到的唯一的人生樂趣。把自己的快樂建築在彆人的痛苦之上,不過短短一天,他便染上了這等惡趣味,卻完全沒有矯正的想法。
有姝不知道自己被戲弄了,反而覺得老板貼心極了,利利索索的把衣帶係好,被放到地麵時還正兒八經地詢問,“主子看看哪條腰帶合適?不如選藍色這條吧,比較搭配。”
“好。”少年表情淡然,眸中卻滿是笑意,見幼童踮起腳尖幫自己係腰帶,忍不住伸出手,壓放在他頭頂,將他摁了下去。
有姝打了個踉蹌,奇怪的瞥少年一眼,當他是無意施為,於是繼續踮腳係腰帶,緊接著又被摁下去。接連被摁了好幾次,像打地鼠一般,有姝即便神經再粗壯也意識到少年在戲弄自己,睜著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控訴。他要用精神力感染對方,讓對方認識到自己的錯誤。
少年彎腰,盯著這雙清透見底的黑眸,慢慢勾起雙唇,無聲笑了。多了一個小娃娃陪伴,倒也挺有生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