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一首次見到無慘,是在前世的一個深夜。
林蔭幽徑,疏星無月。他跟著鎹鴉的飛行軌跡前進,沒多久就遇上了鬼王無慘。
彼時,苟了五百多年的鬼王麵帶自信笑容,大膽站在道中。他的卷發打理精致,和服熏著羅國香,攜一美貌女鬼在側,正用猩紅的眼眸打量著送上門的“夜宵”。
緣一回視他,握刀。
無慘唇角揚起,是一個輕蔑的弧度:“我對你們呼吸劍士已經沒興趣了。”
狠話放得好,仇恨不會少。條條大路通羅馬,無慘偏過奈何橋。
他衝緣一發起了攻擊,八條觸手、臂附鐮刀,刷地削掉成片林木,轟地擊碎大塊土地。聽音效聲勢浩大,看場景經費燃燒,無慘原以為能把緣一大卸八塊,可實際上——
他隻來得及給緣一做個人體描邊,緣一就看穿了他的全部弱點。
赫刀在手,砍怪頂流。從不讀條的緣一瞬間完成大招,一擊斬下無慘的頭顱,毫發無傷地落在他跟前。
他問無慘:“你把生命當成了什麼?”
這靈魂的質問,這超凡的武力,這冷漠的神情,給無慘留下了無法磨滅的陰影。
最終,無慘為了活命竟是自爆成屑逃離現場。緣一不察,沒能揮刀斬落全部的肉塊,以至於讓無慘脫身。
之後,直到他壽終正寢,苟起來的無慘也沒再出現。
隻差一點,一點而已……
回憶落幕,耳邊喧囂依舊。緣一牽著千春婆婆的手,隨波逐流跟著花魁的車輦走。
即使時光提早兩百年,鬼王無慘還做了偽裝,他仍是一眼認出了對方。雖然不知道無慘為何要來犬山,但既然來了,就死在這裡吧。
緣一如是想。
但聯想到自己的三頭身,緣一覺得殺死無慘有點困難。且犬山城不比荒郊野外,隨處可見是活人。要是無慘以人為質,他的劣勢隻會更明顯。
可不能放著不管,更不能拖。
如無慘這般的惡鬼,今晚必定會展開狩獵。沒準不出幾天,犬山城中就會產生新的惡鬼。屆時,他的母親、千春婆婆、三島家……都會淪為鬼的食糧。
今夜得動手,緣一下了決心。
有風吹來,卷著一縷淡淡的妖氣。緣一微怔,莫名望向犬山城外,入目所及卻是一片漆黑的山影。
好像有,又好像沒有……
人的氣味漫過他的鼻尖,遮掩了異樣的感覺。
“少爺,你怎麼了?”千春拉了拉他的手,慈祥道,“是想吃金平糖嗎?”
緣一搖頭:“我累了,千春婆婆,我們回去吧。”
孩子畢竟是孩子,哪怕花魁遊街再熱鬨也會很快失了興趣。千春領著他走上小路,漸漸遠離了長街。
行走間,緣一總時不時回首往城外看。
是他的錯覺嗎?好像聞到了妖怪兄長的味道?
……
如果說裡梅之苟刷新了殺生丸的認知,那麼無慘之屑真是漲了殺生丸的見識。
從殺死劣鬼到鎖定無慘,殺生丸沒花多長時間。可從鎖定無慘到擊殺對方,這一過程被拖得無限漫長。
為了躲避他的追殺,這劣鬼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常駐人類大城,縮在花街之中。對方不僅熏香塗粉抹油膏,還能蹲便所三日不出,半個月來隻吃腐爛屍體,就為了讓身上的味道混在一起,形成奇效。
不得不說,這做法很成功。
無慘的味道已經怪異到連臭鼬都自愧不如的地步,殺生丸自然是碰也不想碰這臟東西。
可不想碰並不意味著沒有殺心,無慘越是如此無恥,殺生丸越是心生怒意。在他眼裡,這是一種愚弄和放肆。
獵手總是富有耐心。
他會在對方的氣味散到他能忍受的底線時,即刻動手!
不過,這份怒意在接近犬山城時慢慢散了。忽地,他想起了那隻斬殺百足的半妖。
不知出於什麼心思,殺生丸暫時熄了殺無慘的念頭。倒是難得起了閒心作壁上觀,想看看劣鬼入城之後,那隻半妖能不能很快察覺到。
像是一種狩獵測試,殺生丸在評估半妖的成長價值。
出乎意料的是,這隻半妖達到了他的預期。
……
是夜,銀月微光,燭火已冷。
母親剛歇下,緣一就悄無聲息地起了身。他穿上方便行動的小袖袴,背起日輪刀。窸窣聲雖小,但還是吵醒了冥加。
“少爺……”冥加睡意尚濃,眼睛半閉不開,“你在乾什麼啊?”
緣一:“出去一趟。”
哦,出去一趟。這麼晚應該是去東司,那沒什麼事。
“少爺你早點回來,冥加就不陪你……”一起了。冥加翻了個身,呼呼睡去。
緣一輕輕開門,耳聽十六夜的房間毫無動靜,這才把門合上、幾個起落消失在三島家。
托了狗鼻子的福,也多虧無慘花儘心思把自己搞臭,就算緣一並不知道田切武家在南門哪兒,也能憑著嗅覺找到無慘在何處。
他像一陣風刮過城裡的屋頂,很快落在田切武家的長屋外。
避開來往的侍女,躲過巡夜的武士。緣一收斂氣息站在無慘的屋外,本想直接動手,不料屋裡居然有人。
是個男人,聲音很年輕且極儘討好,像個墜入愛河的愣頭青:“雪姬,這是我們犬山城自產的第一批紫藤花茶,你要不要嘗嘗?”
室內的無慘:……
屋外的緣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