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月疏漏。
殺生丸靠坐樹下,墊著絨尾小憩。
有風徐來,撩起他的銀發幾縷;霜色覆蓋,淡化他的冷漠些許。似乎隻有在他闔目不語時,月光才能趁機靠近他,消融他的鋒利。
不過,休息總有結束的時候。
殺生丸睜開眼,冰冷更甚從前。他沒有回首犬山的方向,隻是徑自起身,抬步就走。
沒多久,他的唇齒間吐出氣音:“蠢貨。”
罵的就是不識相的半妖。
其實,嘴上說是“如果你能活著找到我”,但殺生丸並未離開犬山多遠。僅是隨意找了處林子歇息,再等一個結果。
等藍染會不會殺個回馬槍,等半妖有沒有勇氣離開。
要是離開,就意味著半妖主動切斷了與人類的聯係,選擇遵從血脈去走妖怪的路。
如此,隻要半妖願意拋棄人類之心、證明自己的膽量,那麼看在血脈的份上,他殺生丸不介意帶他一段時間,教會他使用爪子和利齒。
而留下,則表示半妖無法放棄與人類的羈絆,選擇服從情感腐爛在人類之中,與他不會是一路人。
隻要等一等、再等等……
可笑的是直到月上中天,這林間除了小憩的他,連隻摸上門的雜碎也沒有。
是他高估他了。
半妖終歸是半妖,即使體內流著屬於妖怪的血,也無法變成真正的妖怪。甚至,連妄想成為妖怪的心也沒有。
真是可悲。
半妖的選擇在情理之中,卻也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本以為半妖會有點骨氣,沒想到是他看走了眼。
蠢貨,愚不可及。
殺生丸篤定,如果藍染第二次找上半妖,半妖不可能再活下來。
不過,這與他已經沒有關係了。從半妖選擇人類開始,那就是注定的結……嗯?
“噠噠噠”輕響,是一陣小跑的腳步聲。踏過溪石,濺開清水,起起落落間伴隨著葉落枝折,顯得很是輕快。
難得的,殺生丸略睜大了金眸,側過臉看向後方。就見三頭身的半妖撥開草叢鑽出來,在看見他的時候眸光微亮。
“兄長大人。”緣一起身拍拍袖袴,仰頭,一發直球致敬,“是我來遲了,讓你久等。”
殺生丸:……
大妖怪俯視著他,表情很冷:“你是怎麼做到的?”
緣一不明所以。
“氣味。”殺生丸平靜道,“為什麼你的身上沒有氣味?”
從犬山到野郊不算太遠,也談不上相近。一路上沒有大妖也有雜碎,哪怕半妖幸運地避開了所有危險,難道還能避免氣味不流瀉嗎?
偏偏,他還真沒聞到一星半點的味道,為什麼?
“氣味嗎?”緣一知無不言,“那是呼吸法的效果,兄長。”
“呼吸可以讓體內與體外的氣做交換,也可以讓內外的力量做交換,甚至可以融合。隻要會呼吸,身上就沒有氣味了。”
隻要會呼吸就沒有氣味?
隻要會呼吸?
殺生丸:……
緣一言無不儘,就是交流水平不太高:“兄長,如果你需要呼吸的話,我會教你的。”
殺生丸:……
聽著半妖的狗言狗語,殺生丸覺得自己的指關節在發癢。不知為何,他有點想曲起手指敲上半妖的腦袋,鑿開他滿顱晃蕩的水。
但作為一隻成年犬妖,與一隻幼崽計較未免不像話了。
殺生丸沉默片刻,轉身大步流星離開。
既然半妖找到了他,他自然會實踐承諾。左右隻是帶在身邊一段時間而已,他還不至於保不住一隻半妖。
不過,帶半妖多久、怎麼帶半妖,端看他的心情。而現在,他的心情很一般。
於是,殺生丸沒有因為身後跟著一隻幼崽而放慢腳步,也沒有選擇一條相對平坦的道路。
他料想這半妖會跌倒抱怨哭泣,或是爬起咬牙前行,亦或是出聲懇求他走慢一些。但他沒想到的是,半妖不僅跟上了他的步伐,還跟得……很輕鬆?
緣一小跑著綴在殺生丸身邊:“兄長,我們去哪裡?”
呼吸沒亂,還有心情閒聊。
大概是習慣了半妖滿口改不掉的“兄長”,殺生丸懶得再糾正什麼,隻說道:“去找過夜的地方。”
“過夜的地方……”緣一有些好奇,“原來妖怪也需要過夜嗎?”
殺生丸:……
腳步暫緩,殺生丸本不是個多話的人,更沒有閒聊的心。可這會兒聽著緣一堪稱白癡的發問,難得蹙起了眉頭。
“愚蠢的半妖,你以為妖怪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