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左側,蒙毅恭恭敬敬的低聲稟告著:“不出陛下所料,朝中果然有人與六國餘孽勾結。”
嬴政嗤笑一聲,慢條斯理地擦拭著手中的配劍,頭也不抬道:“是啊,當然有人與六國餘孽勾結,若是沒有那朕的行蹤是如何暴露的呢。”
“讓近衛給王賁傳朕的口信,讓他領著三萬人圍住鹹陽。”嬴政刷一下將手中閃爍著寒光的利劍入鞘,麵色冰冷,“朕不著急回去,朕倒要看看到底是誰露出馬腳來……”
“唯!”蒙毅領命,低頭走出屋子對屋外等候著的人影耳語幾句,人影領命之後在黑夜中化作一道迅疾的常見巧妙的繞過黑石的高牆,引入遠處的黑暗中。
嬴政負手站在屋中,搖曳的燭火在他的眼裡倒映。
朝中必定有人與這些刺客通信,可到底是誰呢。
他的敵人太多了,就算是在秦朝的朝堂之上,他的敵人隱藏在暗處不敢冒頭,卻依然能做出聯合六國餘孽刺殺他的事情。
那些同被他滅掉的六國貴族有著姻親關係的鼠輩,那些反對郡縣製而一心支持分封的賤儒,還有朝堂上交橫的世家,彼此攻訐的百家諸子……嬴政握緊了拳頭,眼底滿是晦暗。
嬴政推開院門,獨自一人走在寂靜的小道上,道路的兩側是在黑夜中依舊散發著植物獨有清香的麥田,微風拂過麥浪,帶起一陣細細微微的沙沙聲。
他心情好了些,也許就像是趙不息勸他的那樣,老翁失馬、焉知禍福吧,這次行刺未成卻讓他發現了更鋒利的弩箭、更高產的種糧方法。嬴政嘴角高昂,他的敵人恨不得他死,可惜那些人看不見他死了隻能看見他北征匈奴、南收百越,將天下握在手中!
“趙公還沒有休息嗎?”嬴政聽到身後的腳步聲時立刻警覺轉身,就看到趙不息正在衝著他招手。
趙不息是剛剛忙完正要返回家中休息時看見嬴政,這才腳下一折過來的。
這可是她看上的大才啊,日後就是她伐無道誅暴秦的中流砥柱。要多談談心,弄清他的情況才好找到機會下手收入麾下嘛。
趙不息還沒有意識到她現在臉上的表情寫滿了:你是不是有什麼煩惱?可以和我傾訴哦,我一定會安慰你的。
她那點表情掩飾功夫在嬴政眼中仿佛稚子玩鬨一樣好看穿。
嬴政看穿了眼前這個小屁孩在想什麼以後哭笑不得地搖搖頭。
他堂堂大秦始皇帝,竟然淪落到一個小姑娘也想來安慰他的地步了。
趙不息已經坐在了一側小坡的草地上,並且十分自來熟地對著嬴政招招手,拍拍身側的草地,一副長談的架勢。
也罷,有些事情身為帝王的嬴政要喜怒不形於色,但是身為秦地商人的“趙樸”卻沒有太多顧慮。
不知是今夜月色太好還是趙不息給他的感覺莫名親切,嬴政歎了口氣,撩起下袍坐在了趙不息身側。
“黑石子認為郡縣製和分封製哪個更好?”嬴政覺得趙不息一定會讚成分封製,她本就是趙人而非秦人,秦人經曆商君變法實施郡縣製已有百年都還有許多人支持分封製,沒有經曆過郡縣製的趙人應當更加認為分封製是對的吧。
趙不息遲鈍。啊?怎麼問這個啊?
談心不該是你說說你為什麼難過,是經商失敗家裡窮了還是這次出門被盜匪搶劫難過,就算你說你是被家裡不爭氣的豎子氣得吃不下飯,那我也好安慰你啊。
怎麼忽然就從“深夜emo”轉成“論天下大勢”了呢。
嬴政微微側過頭來,瞟了眼走神的趙不息,輕咳一聲。
趙不息眨眨眼,回過神來。
好吧,時代不一樣她早該習慣了的,畢竟從春秋到三國千年間有文化的人聊天都是開口天下大勢、閉口治國之道的,尤其是現在還沒有罷黜百家獨尊儒術,聊天內容還得再加一條諸子百家學說。
“當然是郡縣製好啊。”趙不息沒有絲毫猶豫,好幾千年之後這片土地上實施的依然是郡縣製,一直到她來到這個時代之前都是,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郡縣製被檢驗了數千年一直都很好用。
嬴政:“……”
他準備的一肚子反駁的話一句都用不上!本來是想著狠狠辯倒這個黑石子發泄一下朝堂上被那群老東西指著議論的怒火的……雖然有欺負小孩的嫌疑,但是他是皇帝他想欺負誰就欺負誰!
沒想到,嬴政對視著趙不息清澈無辜的雙眸,泄了氣。
這小姑娘居然和他是一夥的!
嬴政恨不得使勁搖一搖趙不息的肩膀,你一個小孩怎麼覺悟比朝堂上那群年紀比你大父年紀都大的老頭都高呢,這樣顯得準備了一肚子反駁說辭的我很傻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