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我媽媽啊……蕭菀青幾不可覺地吸了吸氣,鼻子突然就有些酸了。
雖然聲音很輕,林羨卻還是聽見了。她敏銳地察覺到,被她環抱著的蕭菀青,好像突然間有些低落了。她從蕭菀青的臂彎裡抬起了臉,關切地看向蕭菀青,果然看見,蕭菀青唇角的笑意已然消失不見,眉宇間,籠罩上了幾分哀傷。她怔了怔,才輕輕地開口試探問道:“蕭阿姨,你怎麼了?”
蕭菀青溫潤的雙眸與林羨清澈的眼眸相對,隨即,她扯出了一個帶著幾分勉強的笑,輕輕地搖了搖頭安撫她:“沒什麼 。”她開了燃氣灶的火,倒上了油,油熱了,開始沸騰,發出“劈裡啪啦”響聲。廚房裡的氣氛,卻像是突然間凝固住了。
“我就是突然想起我媽媽了。”蕭菀青溫潤的聲音突然又輕輕地響了起來。
林羨抿了抿唇,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安慰蕭菀青了。
她其實是有幾分疑惑好奇的。雖然這些年裡,她幾乎不曾再與蕭菀青見過麵了,但偶爾,還是會從媽媽和外公的隻言片語裡,得知一些關於蕭菀青的消息。
她知道,蕭菀青的父母,是在幾年前即將過年的前幾天,出的車禍才沒了的。
但是,她不知道,為什麼,當年……蕭菀青與父母吵架,不知道,為什麼後來的幾年裡,蕭菀青春節時不再與蕭爺爺蕭奶奶一起來她家拜年吃飯,不知道為什麼,外公也始終緊著口風不肯告訴媽媽,當年蕭家到底是為什麼,幾近分崩離析。
在她還躊躇著如何安慰蕭菀青時,蕭菀青卻又調整好了情緒,語氣恢複了自然歡快,側過頭問她:“冰箱裡也沒有什麼配料了,我隻能下一點麵條,可能有些簡陋,你彆嫌棄。”
林羨看著她如常般的笑臉,突然覺得心裡酸了一下。這個嫻雅的女人,總是以最好的姿態來麵對彆人,這些年裡,她是不是一直都總是這樣,勉強著自己。可能有人能夠與她同喜,卻不會有人與她同悲。
可是,她現在什麼也做不到。她自幼早慧,向來善於察言觀色。她心裡知道,她現在其實,和蕭菀青還不夠親近,蕭菀青,其實並沒有完全對她放下心防。雖然,蕭菀青一直對她,真的很溫柔,很真誠。這個設防,不是其他的任何,像隻是情感上的一種本能的自我保護。可能,就算是她的媽媽周沁,蕭菀青也未必真的完全不設防。
於是,林羨也隻能裝作什麼都沒有發覺,裝作什麼都沒有考慮,配合這蕭菀青轉移話題,把剛剛的低落輕輕揭過,用著一樣輕快的語氣乖巧附和道:“沒關係,蕭阿姨你的廚藝是我吃過的最好的了,你做什麼我都覺得好吃。”
蕭菀青抓了一把麵扔下鍋,勾了勾唇,梨渦淺淺,聲音裡難得帶了幾分嬌意嗔她:“嘴巴這麼甜。可是你這一聽就不像真心話。”
林羨哪裡肯依,頓時大呼冤枉,她伸出手就拉過了蕭菀青沒有握著鍋鏟的左手,輕輕地覆在自己的心口,彎了彎眉眼,萬分真誠地說:“不信,你感受一下我的心跳,它們是不是都非常規矩、乖巧地說著‘蕭阿姨你煮的什麼,林小羨都覺得好吃’?”
蕭菀青起先突然被林羨拉著按在她溫軟的胸口上,手像是被什麼燙到了一樣,慌慌張張下意識就想抽回。下一秒,她看見少女望著她的雙眸,烏溜溜,清澈明亮,裡麵笑意璀然。她穩了一下心神,鬆了一口氣,鎮定了下來,還真的認真地感受了一下林羨的心跳節奏,接著才緩緩收回了手,揶揄她:“我聽著它們倒像是在說‘不要相信林小羨,她就是個小騙子’……”
林羨先是哈哈大笑,而後立馬又變臉,做出了一副泫然欲泣的做作小模樣,哭唧唧撒嬌:“蕭阿姨說聽不出我的真心,人家好傷心啊,怎麼辦,人家現在心好痛了……”
蕭菀青聽著她在一旁自導自演鬨得開心,唇邊的弧度,不由地越來越大。她佯裝沒有聽到林羨故作可憐的哀歎聲,手下動作流暢,關火,拿出碗筷,給林羨先撈出了一碗熱氣騰騰的麵。她雙手把麵遞到女孩麵前,柔聲道:“好了,彆鬨了,餓了嗎?吃飯啦。”
林羨一聽,更傷心了,一跺腳,嬌俏地“哼”了一聲,嘟喃道:“你根本就沒有在意人家的傷心,就記著你的麵了!”她話是這麼說的,雙手卻誠實地接過了碗,一臉陶醉地吸了一口麵的香氣。
蕭菀青失笑,一邊給自己盛麵,一邊軟語提醒林羨:“是你的麵。”
“哼!”
林羨其實真的有幾分餓了,她站在原地等著蕭菀青盛好麵一起到外間餐廳桌上吃,卻忍不住低下頭,先喝了一口熱湯,一下子就被美味征服了。她心滿意足,氣量就大方了起來:“好吃!看在蕭阿姨你勞苦功高的份上,我原諒你剛剛狠狠傷了我心的事了。”
蕭菀青水眸裡有幾分寵溺,也有幾分無奈,討饒道:“是是是,謝謝林小羨同學大人不記小人過。走吧,我們出去吧。”
林羨便滿意地朝著她咧開嘴一笑,露出了一排皓白可愛的貝齒。她轉了身,率先往餐廳走去。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四周灰蒙蒙黑漆漆一片,沒有人說話後,便透出了一種沉悶的死寂。蕭菀青看著少女離去的纖瘦背影,沒由來地覺得,好熱鬨啊。
好熱鬨啊。
這些年裡,她也去過很多人影憧憧、金碧輝煌、燈火如海的地方。那裡很大,每一處都很熱鬨,可是,那些熱鬨都不是她的。
而現在,在這一片黑寂中,林羨站在那裡,就像是一盞搖曳著的小小的燭火,給她帶來了昏昏的光亮,並不明亮耀眼,卻照亮了這方小小的天地。這熱鬨不大,可是,這熱鬨卻是真切地屬於她的。
是她的熱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