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兮顏坐了下來,雙手放在膝上,腰背挺得筆直。
對這麼一個小姑娘,太後無須拐彎抹角,她輕撚著手上的佛珠,直言道:“盛大姑娘,哀家聽聞你與永寧侯世子定有婚約?”
“是的,太後娘娘。”盛兮顏有問有答,“是臣女的祖父定下的親事。”
親事在十年前就定下了,對盛兮顏來說,她從小就知道自己有一個未婚夫,也僅止而已。
“這門親事委實不錯。”太後點頭讚了一句,“永寧侯世子哀家見過,是個好的。皇上曾在哀家麵前誇過,說是在年輕的這一輩勳貴男兒裡,永寧侯世子的文韜武略,都是數一數二,日後必得重用。”
太後刻意停頓了一下。
照理說,未婚夫婿能得到皇帝的讚賞,任誰都會歡喜非常,偏偏這盛兮顏看著是在笑,笑容完美無瑕,就連嘴角彎起的弧度都像是用尺子量出來的一樣,卻沒有任何的真情實感。
這讓太後有些煩悶。
原本想好的話就接不下去了。
太後端起茶盅,用茶蓋輕輕地拂著水麵上的茶沐,聲音冷淡了不少,說道:“哀家聽聞永寧侯世子有一位心儀的姑娘,兩人甚是情深義重。說起來也算有緣,這姑娘還是你的嫡親表妹,哀家想要成全他們,你覺得如何?”
盛兮顏溫婉地回道:“太後說得是。”
方才盛兮顏不接她的話,太後還以為這丫頭有什麼過人之處,沒想到,倒是自己太高看她了。
太後呷了一口茶水,放下茶盅,用帕子按了按嘴角,慢條斯理地說道:“那麼……”
“太後娘娘。”盛兮顏恰到好處地打斷了她的話,麵上笑容不改,“也請太後娘娘順便為臣女與永寧侯世子解除婚約。”
太後紋絲不動地坐在那裡,捏緊了紫檀木佛珠:“你不願意?”
“娘娘為永寧侯世子賜婚,臣女並無不願。”更何況,她願與不願意在太後的心裡又算得了什麼呢?這一次若不是事情鬨到儘人皆知,太後又怎會把她叫來這裡做做樣子。
在皇權麵前,她什麼都不是。
盛兮顏的心底一片清明,嘴上說道:“但是,請太後先為臣女解除婚約。”
太後怒意漸起,冷冷地看著她,嘴邊逸出一聲冷哼。
盛兮顏不緊不慢,她眉眼含笑,有種說不出的柔美,“太後娘娘,昭王與人爭婚,鬨得整個園子人儘皆知,您轉眼要把昭王的心上人許給旁人,您為了保住昭王名譽還真是煞費苦心。”
盛兮顏態度自然的就像是在與太後閒話家常。
太後兩眼冒火,猛地一拍案幾,喝道:“大膽。”
周圍伺候的宮女嬤嬤們全都跪倒在地,口中惶恐地念著:“太後息怒。”
換作旁人,這個時候,怕是已經匍匐在地謝罪,但盛兮顏隻是站了起來,說道:“太後娘娘,臣女願意與周景尋解除婚約,到時候,您再為他們賜婚,也更加名正言順。您說是嗎?”
自從重生後,盛兮顏就推演過無數次今天會遇到的情況。
上一世的她,被迫並嫡,無力反抗。
而這一世,她步步籌謀,掌握了先機,才走到這一步,絕不會重蹈覆轍。
她藏在袖中的右手緊緊地捏了捏,毫不避讓地直視著太後。
太後能為了保住昭王名譽,做出讓人並嫡的事來,那也能為了昭王,忍下有人膽敢和她談條件。
“你在威脅哀家?”
太後聲音冷厲,不怒自威。
眼前的少女,目光明亮清澈,帶著一種仿佛看透一切的空靈,朱唇微啟,說道:“太後娘娘,臣女不敢。”
這一句“不敢”,換來太後一聲冷笑,她不敢?她倒是挺敢的!
太後緩緩地轉動起手中的佛珠,指尖微微泛白。
太後被小兒子磨了這麼久,這才決定,把趙元柔也宣來園子裡頭看看,若還過得去,就讓她進府當個侍妾,也當是全了小兒子的一片心意。
可那趙元柔竟然不安於室,還跟彆的男人牽扯不清。
她絕對不會讓這樣一個女人進王府的!
太後也知道小兒子犟得很,所以才打算,既然趙元柔跟永寧侯世子彼此有情,就給他們指婚算了,也能讓小兒子徹底死心。
她本打算快刀斬亂麻,沒想到,在盛兮顏這裡碰了一個不軟不硬的釘子。
要不是這件事鬨得太大,她不願惹人非議,大可以直接下道懿旨,也不會平白受這區區臣女的氣。
那一瞬間,她也想過乾脆把趙元柔賜給彆人,可那一出“兩男爭一女”已經鬨到沸沸揚揚,誰還會要趙元柔?
要是給趙元柔一條白綾,小兒子非得跟她翻臉不可。
為了這樣一個女人,傷了他們母子關係,不值當。
“盛大姑娘。你可想好了?”太後淡淡地問道,聲音沒有半點起伏。
盛兮顏眸光堅定:“請太後娘娘為臣女解除婚約。”
這一字一句,鏗鏘有力。
“好。”太後冷笑道,“既然你這麼不想要這樁婚事,哀家就成全你。”
盛兮顏聽得出太後聲音裡的不悅。
但是,她不在乎,要是得用她的一生來成全太後的“高興”,她當然寧願太後“不高興”。
盛兮顏嘴角一勾,說道:“臣女多謝太後。”
“但是。”太後的聲音頓了一下,“哀家既然毀了你的親事,自當再還給你一樁作為補償。你看鎮北王世子如何?”
盛兮顏的心裡“咯噔”了一下,太後繼續說道:“鎮北王世子是親王,剛及冠,府中無姬妾無通房。比你‘讓’給哀家那門親事強多了,你說呢?”
鎮北王楚氏,是大榮朝唯一的異姓王,世代鎮守北疆。
三個月前,鎮北王世子楚元辰,在和北燕的一場大戰中,殺得北燕潰敗,落荒而逃,但他自己也身受重傷,下落不明,至今生死未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