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要回家,不完全是孟晚霽推辭盛槿書的借口。九點鐘,她從吃早餐的咖啡廳離開,打了車在不著早午飯點的時間回到孟家的莊園彆墅。
孟家莊園彆墅位於市區近郊,一家人長居在此,孟晚霽自有記憶起就是在這裡生活的,但成年後,除卻年節假日,她很少回來。
門前保安亭值班的保安遠遠地看到她,就開啟了大門,和她打了招呼,讓她進去了。
大門內天地廣闊,現代園林式布局彆致大氣,清新自然,任誰第一次見都會心曠神怡,孟晚霽的神經卻自跨入的一瞬間緊繃了起來。
她順著林蔭道,緩步走向主宅。
主宅大門是敞開著的,隔著一段距離,孟晚霽隱約能看見大廳裡李元淑正和一個中年女人坐在茶幾前說笑。
女人是她兩個表哥的母親,她舅媽。
孟晚霽斂了斂眸,若無其事地踏入。
說笑聲頃刻間停了下來,女人和李元淑都望了過來。
孟晚霽不卑不亢,禮貌地打招呼:“媽,我回來了。舅媽也在。”
李元淑表情淡淡的,點了下頭,轉回頭喝茶。
女人皮笑肉不笑地回:“是小霽呀,好久沒見了呀。”
孟晚霽應:“最近工作是比較忙。”
再忙能有多忙?女人心裡嗤笑。她也不是真的要和孟晚霽寒暄,點了點頭,也低頭喝茶,不說話了。
大廳裡針落可聞,孟晚霽無話可說,便關心:“初陽在家嗎?”
李元淑愛女心切,不肯讓孟初陽出省讀書,孟初陽隻好選了寧城的大學。李元淑給她買了車,學校和家裡不過二十分鐘的車程,來回很是方便。
她不問還好,一問李元淑的臉色明顯沉了。
好在沒等孟晚霽再找話題,孟士培拿著報紙出現在了二樓的欄杆邊,叫她:“小霽回來了?上來,爸爸有話和你說。”
孟晚霽鬆口氣,對李元淑和舅媽頷了下首,說:“那媽,舅媽,我先上去了。”
無人搭理她,孟晚霽也不尷尬,麵不改色地往上走。
書房裡,孟士培也在茶桌前喝茶,一見到她就關心:“吃早飯了嗎?讓阿姨給你做點?”
孟晚霽搖頭:“吃過了。”她自然地在沙發上落座,接過了孟士培手中的茶壺,幫孟士培泡茶。
孟士培半開玩笑地說她:“你呀,我還以為你忘記了回家的路怎麼走了。”從七月中暑假說出去旅行以後,快兩個月了,就沒見她回來過。
孟晚霽露出少見的不好意思表情,解釋:“手頭一直有事在忙,就忙忘記了。”
再忙來回也不過是個把小時的事,哪裡至於。孟士培不用想都知道是借口。他也不是真的要責備她,隻是心疼,又心有餘而力不足。他心裡歎了口氣,轉了語氣關心她:“怎麼好像瘦了。”
孟晚霽給他斟茶,不以為然:“夏天正常都會瘦一點的。”
孟士培卻不這麼覺得,再次提出:“我還是給你叫個阿姨吧,天天吃食堂能有什麼營養。”
孟晚霽寬慰:“真的不用,平時我也自己下廚的。”她轉移話題,問了剛剛在樓下問過李元淑的話:“初陽不在家嗎?”
孟士培一聽到這個小女兒就頭疼。他抿了口茶,沒好氣地說:“在家,還睡著呢。昨天大過節的也不見人影,電話打了幾百通也不接,不知道去哪裡喝了個爛醉,大半夜的才回來。”
“這麼大個人了,也不知道在想什麼。”他沉沉歎口氣,說:“從小說姐姐是她的榜樣,結果一點好的都不和你學。我和你媽琢磨著,等畢業了就給她定門親事,讓她收收心,免得一天天不著四六。”
孟晚霽泡茶的手頓了一下。
像他們家這樣的家庭,父母幫忙相看親事是很常見的事,李元淑愛孟初陽如珠如寶,能挑給孟初陽的人,一定差不到哪裡。可對孟初陽這樣像小野馬熱愛自由的性子來說,未必不是一種折磨。
“初陽還小。”她不輕不重地幫孟初陽擋了一句:“等再大一點定性了可能就好了。”
孟士培半是欣慰半是無奈地搖頭:“你就護著她吧。”
“不說她了。”他話鋒一轉,關心:“你自己怎麼樣呀?前段時間沈伯伯介紹的那個男生還聯係著嗎?”
孟晚霽搖頭。
孟士培問:“不喜歡?”
孟晚霽輕聲應:“嗯。”
孟士培倒也不是很驚訝。從孟晚霽大學畢業後,親朋好友給她介紹過的對象兩隻手數不過來了,還沒有哪一個是能夠得到孟晚霽點頭、進一步發展的。
“沒事,不喜歡就不喜歡,不過呀……”孟士培語重心長:“小霽,差不多年紀了,自己也還是要上點心。”
他的目光,忽然讓孟晚霽想起了夜裡的那個夢,想起了孟士培那副失望透頂的模樣,胸口一下子沉得像被巨石壓住。
從高中第一次夢到盛槿書,她就知道自己的問題在哪裡了。
這一輩子,她結不了婚了。
可她張不開口告訴孟士培。
孟士培是個寬厚負責的好父親,從小到大,他關心她、護著她、從來沒有虧待過她,孟晚霽都看在眼裡,記在心裡。可他也是一個傳統的人,孟晚霽越知道他對自己的讚賞和期待,就越不想讓他為難、越害怕讓他失望。
他們到底不是親生父女。
她隻能言不由衷地應是。
*
接下來的一周,日子忽然變得漫長難熬了起來。除了要應付教學上層出不窮的學生紀律問題、孟士培朋友新牽線的相親對象,孟晚霽還要額外花心思招架盛槿書。
盛槿書從那天晨跑以後,似乎一下子與她親近了起來。她有分寸又沒分寸,沒做過界輕浮、令人困擾的舉動,卻也從不吝嗇釋放自己的魅力,忽遠忽近、似撩非撩。
孟晚霽要是不知道她有女朋友、不知道她喜歡女人,也許還不會多心。可她知道了,她就沒有辦法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