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晚霽被問住。
她思忖兩秒,想再解釋,盛槿書卻忽然開口,說:“當然不是。”
語氣淡淡的,卻擲地有聲。
孟晚霽和宋雨湘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她。
她打著方向盤,淡淡地說:“選擇之所以為選擇,就是因為你可以選它也可以不選它,你是自由的。優秀是讓你有更多的選擇,而不是更多的束縛。”
宋雨湘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像是找到了知音:“老師,你是第一個理解我想法的人!”
盛槿書說:“我不是理解你,我是理解真正有追求有理想,並且能夠對自己負責的人。”
“雨湘,你是嗎?”她不輕不重地問。
宋雨湘愣了一下,過了兩秒,她說:“我是。我不會後悔的,我會為我自己的選擇負責的。”她目光灼灼,透著一股年輕人特有的銳氣和朝氣:“我自己選擇的路,我就是跪著都會走完的。”
盛槿書笑了聲,讚許:“那很好,那我支持你。”
孟晚霽微微蹙眉,不是很讚同地望著盛槿書,隱含憂慮。
盛槿書看不到,她拐上了跨海大橋,話鋒一轉,問宋雨湘:“所以,你昨天在學校裡鬨的事,也是和這件事有關嗎?”
宋雨湘自知昨天的事自己做得不對,不好意思地說:“一半一半吧。”
她解釋:“有一半是和我爸媽賭氣,想告訴他們我就是喜歡漫畫,我是不可能放棄的。在家裡不給我看,在學校裡我也會看,他們總有管不到我的時候。另一半是因為討厭賀老師,覺得她太勢利眼了。上課違紀的人又不止我,彭澤在她課上比我囂張多了,她怎麼不敢找彭澤的麻煩。我就是不想給她道歉。”
說完她吐了吐舌頭,反省:“在你們麵前說其他老師的壞話是不是不太好。”
確實不太好,但孟晚霽也無意為賀曉雯開脫。關於賀曉雯欺軟怕硬,按照學生家長的背景看人下菜碟的事,她不是沒有耳聞。
她答非所問:“但是你這樣賭氣,更多的是耽誤你自己的學習成績,也影響全班同學的學習氛圍。”
宋雨湘認錯:“我知道了。我下次不會了。”
路口紅燈,等待通行時間漫長,盛槿書停了車。她回過頭,問宋雨湘:“你知道我為什麼可以這麼理解你,這麼容易和你說我支持你嗎?”
宋雨湘望著她,搖了搖頭。
盛槿書對著她笑,眼神透著點溫柔,又透著點宋雨湘看不懂的東西。她轉回頭,溫和又現實地說:“一方麵是因為我和你交談,我能感受得出你是一個有分寸有主見的好孩子,我相信你的決心是真的。另一方麵……”
“坦白說,我對你說這句話是很輕鬆並且可以不用考慮太多的。退一萬步來講,你就算最後過得不好後悔了,也和我沒有任何關係。我說我支持你,哄你一下又能怎麼樣?”
宋雨湘臉一下子就白了,孟晚霽也有些錯愕。她沒想到盛槿書會這麼說話。
盛槿書不在意,隻是望著前方紅綠燈的倒計時,接著說:“但是你爸媽不一樣,他們愛你,所以他們擔憂考慮你的一生。在他們眼裡,你隻是個孩子,是還沒有能力為自己負責的人。你昨天做的事,是有勇氣的抗爭,但也是不負責任的任性。萬一學校要記你過,要處分你呢?”
她每多說一句,宋雨湘的臉就愈白一分。
“你行為越沒分寸,他們就越把你當小孩,越不會把你的話當一回事。”盛槿書點到即止。
車裡陷入了漫長的安靜。
好幾分鐘後,宋雨湘終於出聲應:“我知道了,老師。”
孟晚霽鬆了一口氣,盛槿書也舒展了眉眼。
她們都知道,這些話,宋雨湘聽進去了。
宿舍快到了,宋雨湘卻不想上樓吃飯了。她耷拉著眉眼,主動和孟晚霽要求:“叫我媽媽來接我吧。”
孟晚霽自然沒意見。
車子停在了停車場,下車的時候,她咬著唇給兩人真誠道謝:“今天麻煩你們了。”
盛槿書揉了揉她的腦袋,玩笑說:“不記仇就好。以後拿了金龍獎,參加訪談的時候要是能誇一誇我就更好了。”
宋雨湘終於又露出了點笑。
送宋雨湘上了父母的車,兩人放鬆了下來,取了已經送過來了的外賣,上了電梯,一左一右地站著。
盛槿書揉了揉脖子,活動筋骨,開玩笑:“剛好沒吃飽,可以加餐了。”
孟晚霽盯著廂鏡麵裡她的笑臉,忍不住提醒:“你有沒有考慮過你的鼓勵會給她帶去什麼樣的影響?萬一她回去和父母再發生爭論,拿你的支持當論據,她父母來找你理論怎麼辦?”
盛槿書漫不經心地應:“來理論就來理論吧。”
孟晚霽蹙眉。
盛槿書說:“我是她老師,不是她父母的老師。我說了我作為她老師應該說的話,她媽媽怎麼想不重要,我隻做我覺得應該做的事。”
“孟老師覺得我做錯了?”她側目問。
孟晚霽說:“不是。”平心而論,支不支持這種事,無關對錯,隻關觀點。但是,她頓了頓,把話說透:“老師不是多偉大的職業,卻有很重的責任。有時候我們無意間的一句話,可能都會對小孩的一生有很大的影響。”
“我隻是覺得,我們說話可以更謹慎一點。”
盛槿書定定地看著她,目光裡閃過欣賞。
電梯到了,門開了,她們卻誰都沒有抬腳。門自動又合上了,停在原地。
盛槿書問孟晚霽:“孟老師你覺得,老師對學生來說是什麼?”
這個問題,幾乎是每個剛入行的老師都思考過的。
孟晚霽沉吟:“是引路人。”
盛槿書說:“對我來說,我覺得不是。”她說這句話時,依舊噙著笑,眼神卻裡卻有一種很篤定的光,像星芒。
孟晚霽被吸引:“那你覺得是什麼?”
盛槿書凝望著她,就在孟晚霽覺得她要開口回答自己時,她翹起唇,說的卻是:“現在不告訴你,等我們熟一點了和你說。”
孟晚霽:“……”
“交心的話要和交心的人說,不是嗎?”她靠近了些孟晚霽,放輕聲音,語氣狡黠又意味深長。
孟晚霽嗅到了危險又迷人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