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並肩站在欄杆前眺望遠處的深藍大海,岑露白問:“怎麼出來了?”
薑照雪坦白:“出來找你。”頓了頓,她反問:“你呢?”
岑露白應:“裡麵有點悶。”
她的語氣淡淡的,長睫微垂,仿佛與身後那繁華的夜格格不入。薑照雪直覺她不太開心。
岑露白的情緒其實很內斂,很長一段時間,薑照雪和她相處都覺得有如霧裡看花,看得到她的情緒,又看不透,看不真切。可不知道什麼時候,那層霧好像散了,似乎是在此刻,又似乎早在之前的某一刻。
她好像能觸碰到她真實的情緒了。
她猶豫著,多關心了一句:“你……心情不好嗎?”
岑露白側目看她,眸光微沉,像是審視又像是其他。
薑照雪以為是自己自以為是,冒犯了,就要退縮,岑露白卻肯定了:“嗯。”
她說:“我想起了一些不開心的事。”
海風輕撫她的發絲,把她的聲音吹得悠遠。她視線重新投回海平麵上,說:“我想起以前過生日的事了。”
“姥姥去世以後,我有很多年沒在自己生日當天過過生日了。”
“岑潛比我小一歲,生日剛好比我早一周,所以我成年以前,生日一直是提前和他一起過的。”
“仔細想想,我小時候沒有像岑寅這樣做過一次生日會的主角。”
“蠟燭是岑潛吹的,蛋糕是岑潛切的,禮物也是岑潛收的呢。”
她說得其實很平淡,唇邊甚至還有一抹似有若無的弧度,薑照雪卻嗅到了鹹澀的味道,好像來自海風,又好像來自她的話裡。
她顫了顫長睫,覺得應該說些什麼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又想起了來棲湖畔的驚鴻一瞥、老彆墅裡那張照片上小女孩天真爛漫的笑顏、周媽嘴裡那個被冤枉在雪地裡跪暈的小岑露白,還有醉酒時她曾向她討要過的那一句“你沒祝我生日快樂呢”,心口忽然悶得難受。
她啟唇,音節還未出口,遠處海上傳來七點的鐘聲,身後彆墅裡的音樂聲也大了起來。
岑寅的生日會要開場了。
岑露白回過神一樣,看著她,又露出了往常一樣的笑,溫柔平和,從容沉靜。
她說:“不該和你說這些影響心情的話。進去吧,裡麵要開始了。”
像是後悔剛剛流露出的那一點脆弱。
薑照雪忍不住拉她的手腕。
岑露白頓住要走的腳步。
薑照雪張了張口,卻沒發出聲,又尷尬地把手鬆開了。
岑露白需要她的安慰嗎?
岑露白像是看懂了她沒說出口的話,露出了然的神色。
“我沒事。”她若無其事地說。頓了頓,她忽然笑了一下,很輕地問:“我們算是朋友了嗎?”
她的雙眸依舊深沉如海,可注視著她,卻仿佛泛著點點光亮。
一刹那間,薑照雪心像被什麼不輕不重地揪了一下。
她遲緩地點頭,岑露白笑容婉約,也不知道信沒信。
薑照雪更難受了。
她為什麼會這麼問?一定是察覺到了自己這幾天的疏遠了吧。畢竟,她那樣玲瓏心思的人。
那天晚上她們留宿在北山莊園的裡,岑露白和她道過“晚安”後安靜地睡著了,薑照雪卻再一次失眠了。
她反複反省,她的態度是不是傷害到岑露白了。
她第一次借著月色這樣仔細地打量身邊人的睡顏。
岑露白翹著長長的睫毛,睡得恬靜。
卸下了白日裡優雅矜貴、無懈可擊的社交麵具,睡著了的岑露白,仿佛也隻是一個柔軟、美麗、比她大不了幾歲的文弱女人。
薑照雪久違地對她生出了近似於憐惜的情緒。
沒有人天生強大,隻是有的人習慣了不喊疼吧。
岑露白為人處世再周到,這一年多裡那些滴水不漏的溫柔也是要花心思的。
她感到內疚,岑露白是真的想和自己交朋友吧,可她卻因為自己的原因傷害了她。
也不是所有的好感都會發展成真正的喜歡。成年人是有自控力,分得清什麼是可以、什麼是不可以的。
她說服自己,不一定要那麼防微杜漸,因噎廢食,拒岑露白於千裡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