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譚墓地。
從雷聲響起時就出現的抓撓聲突然暫停了一瞬。
連續的暴雨衝刷讓土壤變得鬆散，不知哪裡刮來的妖風卷走地麵的沙石。
墓地裡似乎響起悉悉祟祟的說話聲，在暴雨的掩蓋中聽上去卻像是有人在嗚咽。
是亡者在呼喚誰的姓名，一聲一聲，似乎永不停歇。
泰麗·亞當斯正頭痛地安撫一個僵屍少年。這孩子看上去隻有十四五歲，似乎剛從墓地裡蘇醒，正躺在棺材裡發瘋。
“你冷靜一點，男孩。”泰麗·亞當斯歎了口氣，拿起妹妹魔蒂夏給小兒子準備的零食塞進傑森嘴裡，“吃點東西吧，我知道你現在很興奮。”
亡者想要衝出墓地的時候都是這樣，他們難以克製地大吼大叫，試圖通過沙啞的嗓音和尖銳的牙齒向人們表達自己的欣喜之情。他們總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融入人群，因此偶爾會顯得有些急切和粗魯，甚至還會不小心弄傷人類。
但是泰麗·亞當斯知道，他們肯定不是故意的。
發綠的烤壁虎被塞進男孩嘴裡。
他機械地咀嚼兩下，然後停止抓撓棺材板，改為捂著胸口嘔吐。
“哦，這簡直是浪費食物！”泰麗·亞當斯叉著腰有點生氣，“不過看在你還是個孩子的份上，我可以原諒你。要嘗嘗潘趣酒嗎？我妹妹魔蒂夏的獨家秘方。”
裡麵加了祖母特質藥水、惡毒女巫受到詛咒的心臟、存放了上千年的不知道是誰的眼珠子以及各類毒草和毒蘑菇的提取物，這是小盧克最愛的飲料之一。
棺材裡的男孩雙目無神，順著幽靈的手喝下一整杯泛著黑色和墨綠色的不明液體。
下一秒，他嘔吐得更加劇烈了。
……
另一邊，哥譚鑽石區第十大道上此刻一個行人也沒有。
又一聲響雷之後，一輛冰淇淋車歪歪扭扭地在暴雨中上路了。
方向盤上方的擋風玻璃已經破了個大洞，雨水順著玻璃上的大洞湧入，劈頭蓋臉砸下來，偶爾還卷進來一兩塊碎玻璃、小石頭或者塑料袋，砸得雨果·斯特蘭奇叫苦不迭。
雨果博士戰戰兢兢地握著方向盤，一動不敢動。
他看著盤著小短腿坐在副駕駛上的盧克從小兜兜裡掏出一大把TNT、M-80s、羅馬焰火筒和聖手榴彈。
盧克把這些堆在膝蓋上，自豪地向雨果·斯特蘭奇展示：“看見這些了嗎？帶我去墓地！RIGHT NOW！！”
雨果博士臉上的血都不敢擦，馬上一腳油門踩下去。
盧克開心地看著窗外加速後退的景色，心想，媽媽和費斯特叔叔說的果然十分正確——打車的時候一定要出示手榴彈，請求彆人幫助的時候語氣要凶狠一點，必須用祈使句，以便讓彆人深切感受到亞當斯的感激之情。
雨果·斯特蘭奇強忍著臉上的疼痛，神情恍惚地看著副駕駛上濕漉漉的小孩，在冰淇淋車行駛了十分鐘後才有些緩過神來。
他仍舊有些不信邪：“孩子，你叫盧克對嗎？盧克·亞當斯？你爸爸媽媽呢？”
“沒錯，我是盧克·亞當斯，爸爸媽媽不在這裡。”盧克十分好說話地擺弄著TNT，扭頭看了雨果博士一眼，眼珠子黑沉沉的，和車窗外陰沉的天空有得一比，“上次我們見麵的時候我就和你做了自我介紹，你難道忘記了嗎？”
大人的記性好差哦。
盧克的頭發像海藻一樣漆黑，因為暴雨的緣故正緊緊貼在額頭上，一縷一縷地打著彎兒。
他的瞳仁像貓的瞳孔一樣又圓又大，在陰暗的天氣中閃著詭異的光。
聽上去像是在說，忘記了就嘎掉你哦。
雨果·斯特蘭斯從這個問句中感受到了一種過於禮貌的生命威脅，他感覺自己看見的是一個五歲的哥特黑暗風小醜。
於是他趕緊討好地笑了一下：“我怎麼會忘記你，亞當斯小先生。隻是有段時間沒有見到你了，有些不確定而已。”
“可是我還記得你哦，記得很清楚。”盧克輕聲說道。
他上上下下打量著雨果博士，目光定格在他身後，然後又看向天空。
小孩的眼神變得有些迷茫，語氣也突然飄忽起來：“你的稻草頭寵物——那應該是你的寵物吧？他簡直棒極了，你放他出來咬我的時候臉上的表情真友善。今天你沒帶上他嗎？”
盧克陷入了回憶。
他想起那晚美好的、不顧一切的恐懼和扭曲，被放大的折磨和令人狂熱的精神刺激，神秘的幻象和黑暗的墓地與城堡……
天呐，他什麼時候還有機會再痛飲一杯恐懼毒氣？
盧克突然像機器人一樣喀喀喀扭過頭，眼睛直勾勾盯著雨果·斯特蘭奇。
眼前不就是機會嗎？
雨果博士頭皮發麻，汗毛直豎：“我……那天隻不過是誤會而已，我是想讓他去找夜翼那家夥的！你要相信我，我沒想過要……”
媽的，死小孩好記仇！！
哥譚不需要那麼多神經病！
可他話還沒說完，就被小朋友打斷了。
“停車！”盧克語氣正常起來，像是突然從某種不可描述的秘境中清醒了。
他瞪大眼睛有些欣喜地看著他們剛剛經過的一家小商店。
小朋友心想，今天他可真是幸運，不僅遇見了養著稻草頭寵物、會調製美味恐懼雞尾酒的熟人，現在居然又遇見了好幾個之前認識的有趣朋友。
暴風雨中的商店裡，驚慌失措的店主人僵硬地正摟著妻子站在角落一動不動，害怕地看著對麵向他們舉著獵槍的男人。
他們旁邊，還有兩個男人正嘻嘻哈哈地在店裡東翻西找，試圖搜刮所有貴重物品。
收銀機的抽屜大開，櫃台裡的煙酒全都被裝進了手提袋裡，搶劫三人組哈哈大笑。
店主隻能害怕地看著黑洞洞的槍口，絕望祈禱這些搶劫犯願意留他們一命。
盧克則滿臉驚喜。
因為端著獵槍以及在店裡搶劫的正是當初盧克在墓地遇見的人。隻不過他的朋友老約翰並不在其中，這讓盧克有些遺憾。
冰淇淋車的橡膠輪胎在濕滑路麵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車子有些突兀地停在街邊，暴雨似乎小了一些。
盧克扭頭看了雨果·斯特蘭奇一眼，打開車門：“小東西留在這裡陪你，雨果先生。我馬上就回來！”
斷手站在方向盤上，友好地對著雨果比了個中指。
雨果博士打了個哆嗦，眼睜睜看著盧克將炸彈控製器塞進斷手掌心。
斷手炫技一樣讓控製器在他五根指頭間上下飛舞。
雨果·斯特蘭奇眼睜睜看著那個紅色按鈕數次和僵屍手的大拇指擦肩而過，心臟忽上忽下。
“我就在這裡等你，絕對不會走，亞當斯小先生。”雨果·斯特蘭奇還試圖掙紮一番，“你完全可以帶著你的寵物手一起去玩，我就在這裡等你。”
轟隆——
炸響的雷又嚇了雨果·斯特蘭奇一大跳。
斷手喀嚓一聲把控製器磕在車前窗破碎的玻璃上，擺了個帥氣pose。
它指了指雨果的脖子，橫著比劃了一下。
正在打開車門的小孩回頭，被斷手恐嚇了一通的雨果·斯特蘭奇感覺自己看見盧克衝著他露出‘扭曲得意’的笑：“我當然知道你不會離開，我們是朋友對嗎？等會我還要請你喝龍葵毒藥呢，斯特蘭奇先生——我得說，我喜歡你的姓氏，斯特蘭奇，很適合和亞當斯成為朋友。”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雨果博士感覺盧克似乎在‘朋友’這個單詞上做了十分刻意的強調。
斷手的大拇指曖昧地在控製器按鈕邊緣輕輕摩挲彈動，手榴彈和雷|管因為小孩的動作叮鈴咣啷滾落到座位底下，又被盧克撿起來掛在後視鏡上，珍惜地拍掉上麵的灰塵。
雨果·斯特蘭奇扭曲著嘴角沒敢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