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醫(一) 秦家歸琅(1 / 2)

靖楚曆二百七十年,天下大亂。

硝煙彌漫,烽火連天,入目皆狼藉。清殷國邊境屢敗,內地叛軍四起,朝廷強征稅款,一時間,民不聊生。

淮南境內一小村莊中,早已沒有了往日的熱鬨,一片淒涼寂靜中隱隱傳來哭聲,那是一種長期處於絕望的壓抑的啜泣。

一個穿著灰布袍拄著梨杖的半百老人走進了這個名為“蓮花村”的小村莊,目露悲憫之色,歎道:

“諸邦爭權,百姓何罪……”

不知這亂世何時有個儘頭!

他搖搖頭,背著藥箱繼續往前走,走到塘邊一柳樹下時忽然停住。

那老柳樹下有一個瘦弱的灰衣少年,看起來十歲左右,卻拿著鏟子一下下挖著土,手上已經凝結出血痂,但他卻感覺不到痛一般,動作沒有絲毫緩慢。

灰袍老人不由得走近,看清後重重地歎了口氣。

少年停頓片刻,顯然發覺有人靠近,卻連頭也沒有抬,用鏟子將堆起來的土拍嚴實。

老人愈發同情,問道:

“此處葬的乃是何人?”

“父親,母親,還有妹妹……”少年抬起了頭回答,一雙眼睛如清冽的湖水,沉靜異常。

儘管老人一路上見多了親離子散,但此刻深受震撼。

“你家中可有其餘親眷?”老人問道。

“並無。”

少年手中的動作依舊未停下,熟練地在土堆前固定住一木板,上麵一橫一豎極其認真地刻著一行字:

吾父秦於箏之墓。

倒是一個識得字的好孩子……

“唉……你可願隨我離開?”他見這孩子自此孤苦一人,心生同情。

而且這孩子看上去格外不同,靈心慧性,有如璞玉……

歸琅不著痕跡地觀察麵前這個人,鬢發斑白,看上去年近花甲,穿著粗布衣,卻十分乾淨,身上有藥味,隨身帶著一個箱子。

應該是一位遊曆在外的大夫,沒有惡意。

他放下手中的工具,坦率回答道:“好,但需待我回去整理一下東西。”

老人卻是挑眉,“娃兒,你不怕我是騙子?這年頭販賣孩童者並不少見。”

少年麵上沒有絲毫表情,淡淡看著他:“你不像。”

老人聞言笑了,目光帶著讚賞。

“你喚何名?”

“秦歸琅。”

“琅,端正似玉,清朗明澈,好名字!”

老人愈發覺得這孩子與自己有緣,笑道:“我乃一介江湖遊醫,被世人稱一聲‘雲居山人’,你以後喚我林老即可。”

歸琅和林老回到家,他鎖好門,卻未帶走什麼,僅背著一個裝著一些衣物的包裹。

家裡也沒有什麼可帶走的。

出門時他定定地看了這破舊的屋子許久,眼神略顯迷茫。

林老安慰道:“生死有命,不必太過傷懷,總要往前看。”

“沒有,我隻是覺得,似乎做了很久的夢……”

莊生夢蝶,這仿佛不是他的人生,無論是記憶,還是這世界……都仿佛與他隔著一層薄霧。

……

一老一小相伴而行,風拂過,揚起路上的塵埃,也吹下了幾片柳葉,落在那幾座土墳之上。

誰也沒想到,秦歸琅跟著林老一走便是八年,他們走過大半河山,在這戰火與亂世中遊曆行醫。

而早在歸琅離開蓮花村的第二年,他就拜了林老為師,林老驚歎於他的記憶與理解能力,幾乎將畢生所學都教給了他。

又過幾年,林老開始試著讓他獨自診治病人,隻在診治不出來時提點一二,當然這種情況極少出現。

現如今江湖上“雲居山人”的名號漸漸淡去,而“少年神醫”的名聲卻傳了出來,世人對後者的議論可謂五花八門。

有人說,他本世家子弟,因皇室無能而不願入朝,甘願為一遊醫;也有人說,他乃傳說中的桃源之人,身懷絕世醫術,救世濟苦;甚至有人信口胡謅,言少年神醫看上去年輕,實為隱居的老怪物,保養有術……

林老把這些傳言講給他聽,歸琅卻隻是一笑而過,不予理會。

……

靖楚曆二百七十九年,太河城外。

須發斑白的老人拄著梨杖來到了城牆之下,他旁邊跟著一位提著藥箱的灰衣青年。

“師父,我並不建議你進入這天下之爭的大局。”歸琅聲音清潤。

“子瑜……我很清楚,可當初寧王於我有大恩,如今他重病在身,寄信請求於我,若不前往,我心何忍!”

林老麵露哀色,心中慟然。

“寧王一脈沒有勝算。”青年垂眸,眉眼已脫去稚氣,格外清俊出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