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告一段落,而歸琅又在上京留了一些時日。
離京前,蕭映寧多次挽留,洪時澤也想讓他留下。
但他還是回了安陽城,並且買下一座彆院,搬到了雲霧山上,真正意義上的隱退。
逐漸虛弱的身體,宛若是上天在抽走他的生機。
若再留在安陽城,便會被很多人發現。
不過隨著身體的虛弱,歸琅的那種感知也愈發敏銳,不再局限於普通的生靈。
有時甚至能夠通感天地,看出一些常人遠遠不能觸及的東西。
冥冥之中生死皆為定數,十一歲那年為他的“生”,而天下安定後他即將迎來自己的“死”。
歸琅笑了,從未如此開懷。
……
又一年春,院子裡梨花勝雪,落了一地潔白。
幾隻鳥兒落在窗上,嘰嘰喳喳地對窗內的人說著這個春天的美好。
歸琅停下筆,他的樣貌沒有什麼變化,臉色卻略為蒼白,已經難掩虛弱。
他伸出手,接住了飄入窗中的一片花瓣。
薛山敲門進來,往房中的爐子裡加了幾塊炭,又說不要一直開著窗,山中風涼。
“不必多費力氣,薛山,你也回家吧。這麼多年,你的恩情早已還完……”
薛山扔下手中的東西,卻是眼睛一紅,跪下了。
“不!秦先生,怎會如此!佛說善惡有報,您救了天下那麼多人,怎會落到如此地步!”
他又無措地喊道:“我去外出給您尋大夫!去上京稟報陛下!陛下一定能尋人來醫好您!”
歸琅歎了一口氣,走到他麵前。
“無用的,薛山,我就是大夫啊。”
薛山麵色瞬間灰敗,悲傷中帶著絕望。
但在歸琅說有事交給他做後,他又收回了情緒。
歸琅取下了牆上掛著的劍,又從桌上拿了一封信,交予薛山,讓他選一個信得過的人送往北地大將軍那兒。
薛山連忙應下,出了門。
次日,李文長忽然來訪。
他今年辭去了京中的官職,請求回安陽,於是蕭映寧便封他做了鳳梧知府。
李文長見到歸琅後,大為驚駭。
一個人的精氣神是很容易觀察出來的,歸琅如今樣子雖看著沒多大變化,但精氣神卻如枯樹一般,接近衰敗。
歸琅與他聊了一會,並讓對方不要對外聲張他的事情。
李文長艱難地同意了,回去後又派人送來了許多珍貴的藥材。
他不信,秦先生如此情況會是因為天命。
又過了幾日,歸琅撰寫的醫書已經完稿,也算是了卻了一樁心事。
他喚來胡管家,向對方交代一些事情。
胡管家滿目悲愴之色,聽從他的安排,下山回府前去交代。
……
家財散儘。
依秦先生吩咐,大部分交由了三位老大夫合夥置辦的慈幼堂,而府裡所有的書都留給沈姝。
三位大夫得到消息後,頓時察覺到了不對,莫非是秦大夫出了什麼事。
可是胡管家嘴十分嚴,隻說是秦先生吩咐,其餘什麼都不說,套不出話。
於是他們去尋了李文長,李文長聽到他們所說的事情後,也顧不得歸琅之前與他說的不要對外聲張,帶著三位老大夫便往山上去了。
路上遇到跑出來的沈姝,聽她說秦先生把府邸和書都留給了她後,更覺不妙,於是也帶上她一同前去。
幾位大夫這才知道,歸琅並不是遠遊去了,而是隱居在了雲霧山。
李文長在路上沉重地說:“秦先生,怕是不行了。”
“這是何意?”王大夫聲音微微顫抖,不敢去相信心中浮現的那個猜測。
“自去年以來,秦先生的身體便一日不如一日,不知緣由,無法挽救,他與我說,這是天命。”
範大夫瞬間忘記了李文長知府身份,罵了過去:“胡說八道!你說的什麼鬼話!他秦子瑜才多少年歲!怎會就這般!這般……”
他說不出話了,不願把那個殘忍的詞與歸琅聯係在一起。
劉大夫也不願意去相信,“有什麼病能奪走他的性命,他可是……連疫病都能治好的神醫啊。”
一時間,眾人皆沉默了,氣氛壓抑而凝重。
他們到達山中彆院時,見到了滿園的梨花,也見到了梨花樹下白衣勝雪的那個人。
清風拂落了些許花瓣,也吹動了他的衣袂,此人此景,皆不似在塵世之間。
歸琅仰頭望向蒼穹,似有明悟。
他並未回頭,往前踏出一步,身形卻微微晃動,往下倒去。
薛山以及李文長等人都跑過去,想要去扶他起來。
刹那間,卻看見了那倒下的白衣人影仿若化作了梨花,隨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