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淳眉心緊皺,盯著他看:“江家好歹是揚州富商,為什麼不給他準備吃食。”
管家語塞。
“雖說他們重嫡子,但如此苛待庶子也是聞所未聞。”黎淳神色不悅,“怪不得這般瘦弱,將來若是進考場,如何熬得住三天。”
“怎麼不留他吃飯?”他又問道,“家中難道還差一口飯。”
管家苦笑:“您這不是還沒收他嗎?廚房那邊怎好私自做決定,每日送一疊糕點,足以待客,再者,江公子也未必好意思。”
黎淳背著手走了幾步,最後忍不住停下來:“等會讓廚房做一籠饅頭送去,今後午飯讓楠枝和他一起吃。”
—— ——
揚州府通判楊棨的老母親八十歲整壽,知府馮忠都親自前來,是以半個揚州都動了起來,帖子送到黎家,黎淳性格固執,不想赴約,但黎老夫人卻接過帖子。
——“你清高,可你家小輩可還在官場呢。”
黎淳雖然致仕,但次子民表在成化二十年考中進士,長子民牧在去年考中進士,就連親自撫養的侄兒民獻也在成化十九年中舉,更彆說他教導過的子弟,如今也都分散各地。
黎老夫人一下馬車就被通判夫人親自接了進去。
“老夫人今日能來,寒舍蓬蓽生輝。”楊夫人親切地挽著她的手,熱絡說道。
楊家顯然和寒舍不搭邊,歇山轉角、重簷重拱,一路走來四麵粉牆,台榭湖山,盆景花木,看得人應接不暇。
黎老夫人神色溫和:“布置如此精心,兒女這般孝順,今日是我來沾你的光。”
楊夫人笑得合不攏嘴,親自把人帶去上桌。
“黎公致仕後可有留置揚州,開設學堂的想法?”席麵上,有人笑問道,“若是我那不爭氣的孫子能得狀元點撥,那真是小子的福氣。”
黎老夫人笑著擺了擺手,四兩撥千斤說道:“揚州文風興盛,前朝八科進士,就錄取了二十七人,藏龍臥虎之地,哪裡需要我們這些外來人點播,再者我素來是不管這些事情的,由得他自己折騰去。”
揚州人一聽這話,個個覺得與有榮焉。
“這幾日討論最多的是黎公收了一個揚州弟子。”下首又有人說道,“也不知是哪家弟子,竟得了黎公青睞?”
黎老夫人垂眸,看著下首那個臉頰容長的婦人,含笑問道:“這是?”
“這可是我們今年科考第一江童生的母親。”楊夫人介紹著,“下一屆鄉試解元的熱門人選。”
黎老夫人仔細打量著這位穿金戴銀的江夫人,捏著帕子的手微微一動,臉上露出和善的笑來:“揚州人傑地靈,江夫人教導有方,可喜可賀。”
曹蓁臉上笑意真切起來:“哪裡比得上您教導出來的孩子。”
黎老夫人沉吟片刻後說道:“府中確實有一小童郎出入。”
曹蓁臉上笑容一頓,狹長眉眼緊盯著上首和善的老太太。
“很是出色。”黎老夫人點到為止,並未多說。
曹蓁嘴角微微抿起,目光悄悄看了一眼楊夫人。
“哦,不知是哪家小子,竟然入了黎公的眼?”楊夫人爽朗一下,“今日也該請過來,讓我們沾沾文氣才是。”
黎老夫人眉尾低垂,隨後抬眸,含笑說著:“說來也巧,那小童也姓江,家中行二,單字一個芸,不知和今年的科考第一的江童生是否出自本家。”
人群嘩然,有人驚訝,有人不解。
許多人對江家的認知是府中隻有兩兒兩女,大小公子和大小小姐。
“是那個庶子。”也有熟悉江家情況的人,錯愕說道。
曹蓁那條細長的眉毛頓時抖了抖。
“江家真是好福氣啊。”有人說著風涼話,“大兒子在寶應學宮求學,二兒子拜入黎公門下,也不知是風水寶地養狀元,還是我們的狀元養狀元呢。”
曹蓁臉上再也維持不住笑意。
這消息傳到外院,江如琅身邊很快就圍了一圈人,人人都誇他教子有方,直把人捧得飄飄欲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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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如琅和曹蓁神色各異地從宴會回來,
“此事不要讓蒼兒知道。”曹蓁淡淡說道,“什麼狀不狀元,那小子也配和我蒼兒相提並論。”
江如琅沒說話,背著手入了內。
曹蓁臉色一沉:“你難道有彆的意見?”
“自然沒有。”江如琅回神,笑著安撫著,“夫人說得對,不可打擾蒼兒讀書。”
曹蓁臉色難看,後槽牙咬緊。
“你把你老師的女兒抬進門,我可以當一隻阿貓阿狗養著,但是他們若要壓到我頭上,可彆怪我不講情麵。”曹蓁冷冷說道。
江如琅手指劃過大拇指上的扳指,下垂的肥肉抽動一下,那張雪白麵團的臉上有一瞬間的猙獰,但很快又被笑意衝散了,上前一步,摟著曹蓁的肩膀。
“哪裡的話,我當時也不過是看她可憐,老師病了,她求到我門口,我大發慈悲收了她。”
他鄙夷說道:“江芸那小子連書都沒讀過,他的小書箱裡都是不成樣的文章和策論,上麵還有他慘不忍睹的字,我看黎家人就是一時新鮮,到時候發現他蠢笨不堪,定是棄之不用。”
曹蓁冷笑一聲,一眼就看清他的虛偽,毫不留情撥開他的手。
“老爺,夫人。”江來富匆匆而來,看了老爺一眼,臉上露出鬆快之色,“收徒,果然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