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怎一驚一乍。”黎淳皺眉。
“你讀過的王充的《論衡》,裡麵就寫過‘芝生於土,土氣和而芝草生’這是種植蘑菇的手法。”
“如今在南方被廣泛使用的砍花法便是跟著元人王禎所著的《王禎農書》所學,楊樹蕈味道好,需求大,商人自然會想儘辦法種植楊樹蕈。”黎淳耐心解釋著。
“醉揚州是揚州這幾年新起的時興酒樓,能得到商人的供貨無可厚非,若是他收了那婦人,其他人便也要收,所以他要不不收,要不低價收,不能亂了大客戶的規矩。”
江芸芸呆坐在椅子上,半晌沒說話。
這個時代的發展出乎意料,或者說,古代的發展並沒有現代人想的落後。
“我,冒昧問一下。”江芸芸小心翼翼開口,“當今是什麼年號?”
黎淳皺眉,但想著這小子出門的次數屈指可數,便淡淡說道:“弘治四年。”
江芸芸是一個純正的工科生,對於曆史的理解僅限於高中曆史書上的內容,她沒想起書中有關這個皇帝的年號,但想到剛才黎公說起元人王禎,元朝之後的曆史上隻剩明清兩個朝代,眼前之人沒有辮子,那是不是……明朝。
她嘴巴喏動一下,欲言又止。
“猶猶豫豫,有話就問。”黎淳看不得她扭扭捏捏的姿態,不悅質問。
江芸芸揉了揉臉,膽怯問道:“那,開國皇帝是不是叫朱元璋……”
黎淳沉默了,肉眼可見地動了動身體,似乎想要找個東西揍人,但礙於手邊沒東西。
江芸芸立馬抱頭縮成一團。
幸好,馬車停了下來。
黎淳深吸一口氣,冷厲嗬斥道:“滾下去。”
太.祖名諱也敢直言不諱,膽大包天。
江芸芸連滾帶爬下了馬車,臨走前,還不忘把帕子拿走:“我洗乾淨再還給您。”
黎淳氣得臉色鐵青。
“你們在做什麼!”就在他準備離開時,馬車外突然傳來黎風厲聲嗬斥的聲音。
隨後有東西落地的聲音。
黎淳掀開簾子去看,正看到江芸芸跟著小雞崽一樣被人抓著,書箱食盒散落一地。
“你是誰?”為首之人趾高氣昂,“我們江家的家務事,你少管閒事。”
黎風扭頭看了一眼車簾。
江芸芸心中咯噔一聲,故作鎮定說道:“你們放開我,我又沒做錯什麼。”
“哼。”那仆人絲毫不在意江芸的身份,嘲諷著,“你竟敢騙老爺,今日有你受的了。”
江芸芸臉色發白。
——難道被發現了?
黎淳早就聽說江芸在江家不受寵,他也曾自述他有難處,但沒想到一個小小仆人也敢對他出言不遜,肆意辱罵。
“黎風。”
老管家立馬跳了馬車,把散落在一地的書本和食盒扶好:“刁奴好生無禮,都說世亂奴欺主,年衰鬼弄人,卻不曾想如今太平盛世還有你這般無節無恥的相鼠,人而無儀,不死何為,江家如此門風,真是令人大開眼界。”
彆看老管家也上了年紀,頭發花白,說起話來卻是中氣十足,吐字清晰,罵的人毫無還手能力。
小仆惱羞成怒:“你誰啊,還不快滾,敢在江家門口狂吠,我看你才是老鼠。”
黎風眼睛一瞪,正要上前,門口突然出來一個人。
“仆人無禮,還請您不要見怪,不知尊客尊姓大名,何事來訪?”
來人正是江家管家江來富,他一邊說著,一邊對小仆打了個眼色,示意他把江芸帶走。
江芸芸掙紮著:“我不走,你們為何抓我。”
“少說廢話。”小仆發狠,想要直接把人拖走。
“放肆!”黎風大怒,上前一步,直接把江芸芸解救過來,護在身後,“江芸到底是你們江家二公子,你一個小小仆人竟敢犯上。”
“你認識我們二公子?”江來富打量著麵前之人,腦子裡轉過無數念頭。
這人瞧著氣勢威武,不像普通人。
江芸從未出過門,不該認識大人物。
“我是黎府管家,今日特送二公子回府。”黎風淡淡說道,“聽聞江家是揚州富戶,今日是見識到江家人的為人處世。”
江來富神色一冽,打量著麵前之人。
黎風看穿他的猶豫,冷笑一聲:“你大可去黎府找人對峙,看看我到底是不是假冒的。”
江來富臉上立刻露出殷勤地笑來:“都是某有眼不識泰山,多有得罪,黎管家裡麵請。”
“不必了。”黎風淡淡說道,“隻是不明白貴府剛才為何如此對待江二公子。”
江芸芸也跟著好奇探出腦袋,記吃不記打的樣子。
黎風垂眸,看著貼在自己手邊的小腦袋,嘴角抽了抽。
江來富有些猶豫。
不是說江芸並不入黎家眼嘛?
“我家老爺聽說二公子強賴在黎家不肯離開。”他沉吟片刻,“老爺很生氣,這才請我們帶他去祠堂聽訓。”
江芸芸萬萬沒想到露餡來得這麼快,隻好趕在黎風話前,硬著頭皮說道:“我沒賴在黎家,我是去讀書的。”
她說完,還抬眸看了黎風一眼。
正巧,黎風正意味深長地看著她。
“二公子可彆胡說。”江來富皮笑肉不笑,“您是年紀小,黎家大氣,不與您這般無賴行徑計較,還不道歉,隨我去祠堂請罪。”
江芸芸自然不肯鬆手。
“江管家,到底回來了沒有,老爺都生氣了。”門內著急跑來一個小廝,一眼就看到門口站著的黎風,堪堪住嘴,“這是……”
“雷欲發聲,蟄猶未動,春氣初萌時,蘑菇還未上桌,倒是見了一出好戲。”回答他的是黎淳的冷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