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妙的是,租房子的過程竟然比夏年想象的要順利很多。
半月巷所處的街區附近沒有什麼高層,基本都是一層和兩層的低矮平房,完美滿足了大部分人對貧民窟的想象。
當然,往好處想,這些小房子也算得上是“獨棟住宅”。
……雖然寒磣了點,但它便宜嘛!
在米歇爾的熱情推薦下,夏年看上了一間大約五十平米的小屋子,有一間臥室,一個小客廳,一間廚房和衛生間。
雖然已經相當破舊了,但至少還算得上是乾淨整潔,看得出房東平日裡也多少花了點心思在房子的保養上。
……唯一的缺陷,大概是臥室的天花板有條縫隙,一到下雨天就很容易滲水。
由於沒有到漏水滴水那麼嚴重的程度,頂多就是天花板上濕漉漉的,因此房東也隻是很簡單地在上麵貼了些防水膠帶。
房東是個上了年紀的、有些駝背的小老太太,她總是眯著眼睛,笑得和善,一隻手杵著拐杖,另一隻手則是提著一個紫色的手提包,一說話就會露出一嘴閃爍著霓虹彩光的牙齒,氣勢十足。
夏年一看,就覺得這老太太審美獨特。
同樣是假牙,大金牙就顯得俗氣,仿真假牙又顯得普通,而這一嘴七彩閃光大鋼牙就是不同凡響!
這就是賽博時尚啊!
“下雨天會有點潮濕。”她慢吞吞地說道,有點吐字不清,“但不會影響太多的,這你放心,老太婆可以打包票,絕對不會出現把屋子給淹了的情況。這樣的好房子,月租一千五,可以短租,已經是第六區難得的好價格啦。”
一旁的米歇爾開口說道:“瑪麗太太,話可不能這麼說,你的上期租客可是因為義體受潮,大半夜被抬進了老唐恩的診所呐。”
小老太太用拐杖跺了跺地麵,瞪著米歇爾說道:“你這個小流氓,小混混,你在客人麵前瞎說什麼!”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嘛。”米歇爾笑嘻嘻地說道,“所以你也彆坑人家咯,一千五的房租,你再想想?”
小老太太哼唧了一會兒,說道:“好吧,好吧,我也不想多收小姑娘的錢。我就喜歡小姑娘啊,乾乾淨淨的,總比租給那些街頭上把吸入器當奶嘴一樣的癮君子要好得多了,也比那些把自己拆得就像個機器人的家夥們要好多了——要我說,那些滿身義體的人就不該出來找房子,這不是浪費錢嘛?到了晚上,他們自己找個充電樁,站著休眠一晚上不就好了……哦,不好意思啊,小姑娘,上了年紀,就喜歡絮絮叨叨的……”
夏年自己倒是對房子還挺滿意的,她了解市場價格,一千五的價格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但米歇爾顯然是個很靠譜的中間人,雖然她收了夏年兩百塊的中介費,但她正在以行動證明,這筆錢花得很值。
“一千塊,免押金,怎麼樣?”米歇爾叼著煙,吊兒郎當地說道。
“一千塊!?”小老太太立刻就炸了,原本看起來老態龍鐘的模樣一瞬間消失,她像是被踹了一腳的老母貓一樣炸了毛,口齒不清的毛病立刻痊愈,堪稱醫學奇跡,“你這個不要臉的小癟三,我看你是想讓我喝西北風,虧我這些年還算是照顧你,你就是這麼回報我的,我呸!我拿過期營養膏養個陰溝裡的老鼠,它也該知道孝敬我了!”
“嘿,彆說的像我是你女兒一樣!”米歇爾攤開手說道,“而且,瑪麗太太,大家都知道你是半月巷的大富婆,整條街就數你最牛逼,連我都不敢跟你嗆聲呢。你都這麼厲害了,就彆這麼小氣嘛!”
小老太太又用自己的拐杖跺了跺地板,氣哼哼道:“一千二,不能再少了!小姑娘,這是老太婆能給你的最低價了,我看你白白淨淨的,生的也好看得很,總不會是晚上上班的那種年輕人吧?先說好了,你要是住在這,大晚上可不許帶一些不三不四的男男女女過來!”
夏年微笑著說道:“放心吧,瑪麗太太,我不是。”
“哦,你不是。”瑪麗太太說道,“那很好,很健康。你一個小女孩子在外麵租房,來來去去還是得小心點,這附近總是有些不三不四的人,成天拿著吸入器和針管,挺著他們兩腿間的另一個針管,到處找地方滿足他們那些低劣惡心的欲望。我看你好像也沒裝什麼有攻擊性的義體,可得小心點呐。”
夏年:……
您老也是老當益壯,這葷段子講起來讓她一愣一愣的,險些沒聽懂。
瑪麗太太住的地方距離這間小屋子很近,她收了錢就直接回去了,至於什麼租房證明、什麼租賃合同,那當然是一概沒有。
一手交錢,一手交房,第六區就是這麼簡單且隨意。
“不然咱們還得給那狗日的房產局交稅。”瑪麗太太說起粗話來倒也是一點不含糊,“我可去他媽的。”
“你不怕我違約不交錢?”夏年好奇道。
瑪麗太太笑得眼睛都快要找不到了,滿臉的褶子都堆了起來,像是被揉皺了的報紙:“在半月巷,可沒人敢不守規矩,小姑娘。”
瑪麗太太離開之後,米歇爾便站在屋子的門口,一隻手撐在門邊,攔住了夏年,垂著眼睛,又露出了她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來。
“怎麼了?”夏年問道。
“……唔,我想你應該打聽過,這兒是暴雨幫的地盤吧?”米歇爾笑著說道,“暴雨幫已經向你證實過了,他們有維護這一片社區秩序的能力,那你是不是也應該為此表達一點……感激和回報?”
夏年一點也不覺得有多驚奇:“你是暴雨幫的人。”
米歇爾聳了聳肩:“混口飯吃罷了,街坊鄰居都還挺給麵子的。”
“確實,他們對你很友好。”夏年說道,“看來你平日裡行俠仗義的事兒也乾了不少?你是半月巷的土著?”
“嘖,小妹妹還挺聰明。”米歇爾笑著說道,“是啊,土生土長。不過再聰明也得交保護費,一般來說,一個月一百,不過嘛……你得要兩百。”
夏年一聽,臉上就露出了貧窮的微笑。
“姐姐,你是真對我的錢包厚度過於樂觀了,我剛刷出去一千二啊,加上你那兩百塊中介費,一千四,錢包已經癟了。而且憑什麼我就要多一百塊?你們半月巷就這麼欺負新來的?”
米歇爾搖了搖食指:“不不不,我不是欺負你。”
“嗯哼?”夏年雙手抱胸,挑眉,“那你解釋一下?”
“你要知道,第六區的絕大多數人都是非常憎恨上層區的人的。”米歇爾說道,“而那些因為犯了事兒,不得不從第二區搬到第六區來的高貴老爺們——可是他們最愛欺負的對象。尤其你還是個和感染搭上了關係的倒黴鬼,這可是碰都不能碰的紅線呐。”
夏年歎了口氣。
她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