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可是,為什麼要妥協?”
【你嘗試過造神,但一個過於具體的神是會被輕易擊潰的。這本來就是一場不公平的戰爭,你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對手究竟是什麼。】
【隻有當你真正走上牌桌的時候,這場遊戲才會開始。】
【哦,對了。順帶一提。】
【你麵前的這位憤怒的病人,將會在十秒鐘後,進入不可逆轉的中層失控狀態。】
夏年一愣,隨後,猛地抬起眼來。
中層感染失控!
眾所周知,感染者的失控程度分為淺層、中層和深層三種層級,其中隻有淺層汙染是可以恢複成原狀的,無論在異變之後變成了怎樣非人的怪物,隻要通過正確的方法製服失控體,感染者就能夠慢慢恢複成人形。
而中層失控和深層失控就完全不同了。
中層失控會導致失控體產生更加徹底的異變,且深入到基因層麵,幾乎是一種不可逆的異變。
夏年在臨星城有著那麼多年的生活經驗,很清楚一旦感染者中層失控,恢複正常的可能性大約隻有五分之一,深層失控更是毫無恢複正常的可能!
同時,因為身體上出現的極大程度的變化,往往中層失控的失控體在實力上會有難以想象的飛躍。
D級的感染者,一旦中層失控,很可能會直接跨越層級,就連普通的B級戰鬥力的義體人可能都無法匹敵。而且最可怕的是,中層失控不僅會使失控體的戰鬥力暴增,同時會附帶極其嚴重的精神汙染——那是一種至今也無法用科學解釋的破壞力,很多意誌不夠的人在目擊了中層失控發生卻依然僥幸生還之後,都陷入了無窮無儘的瘋狂與癔症中,仿佛被某種極度可怕的夢魘給纏上了,無法解脫。
所以,在係統說出眼前的D級感染者溫澤會在接下來十秒鐘之後變異的預言之後,夏年的心跳就控製不住地轟然作響了起來。
——是的,診所裡麵有專門應對這種突然失控情況的機器人在,它們會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並且使用極為強烈的火力和殺傷性極強的針對性武器,直接殺死失控體!
原本病人被關在自己的病房裡也就算了,就算使用殺傷性武器也不會誤傷到其他人。可現在因為溫澤這麼一鬨,彆的病房裡的病人全都跑出來看熱鬨了,在這個節骨眼上失控,造成的傷亡可能會超出所有人的意料。
……不行,不能讓他在這裡失控!
夏年的大腦迅速運轉起來。
有沒有辦法,有沒有什麼辦法能製止他?!
如果她現在還是當時那個實力已經達到了Omega級彆、全身上下除了大腦外全都進行了義體改造的傳奇雇傭兵,她當然可以輕而易舉地製服溫澤。
……可她現在隻是一個弱小的、無力的、被人們所不信任、甚至是遷怒、憎恨著的義體醫生而已。
她能做什麼?把手裡的針筒扔出去嗎?
那樣弱小到可笑的攻擊,除了激怒眼前的怪物又能有什麼作用?
【我可以幫你。】
係統的聲音再一次響起。
在它的聲音響起的瞬間,夏年感覺自己進入到了一個停滯的時空中,外界的一切都慢了下來,隻有她的思維和係統的聲音依然在正常運作著——
【我可以幫你逆轉他的失控,但這是有代價的。】
【……什麼代價?】夏年說道。
【逆轉失控本就是密教係統攜帶的固有能力,它甚至可以逆轉深層失控的感染者,且沒有任何副作用。】係統接著說道,【但是,每一個被逆轉了失控的感染者,都會強製被植入信仰。】
【被植入……信仰?】
【感染本身就是一種超越了人類目前所掌握的世界規則的力量。】係統說道,它很有耐心地解釋著,【如果想要對抗感染,對抗失控,就隻能以與其勢均力敵的超自然力量進行對抗。而我所能提供的超自然力量,便是信仰——對超越人類認知存在的信仰,這是連接人類與偉大存在的唯一通道。】
【可是,信仰的對象是什麼?】
【當然是你——以及你的虛構化身,你需要扮演那個帶給他們希望的“神”。】係統說道,【畢竟,你才是密教係統的擁有者,不是嗎?】
【……你要強製綁定我嗎?】
【這也是你的選擇。】係統說道,【你可以拯救很多人,問題隻是在於,你是否願意。】
夏年沉默了。
眼前的溫澤已經開始出現失控的前兆。他捏碎了手裡的感染抑製劑,透明的溶劑順著他的手指滴落在地上,卻沒能緩解半分他的憤怒。他的眼睛通紅,身體不住地抽搐著,喉嚨裡發出空洞的聲響。
“你們……這些……寄生蟲……”他說道,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肺裡擠出來的一樣,帶著氣流與氣泡混雜的聲音,“殺……殺光……全都去死……全都去死!!”
他的身體已經開始了明顯的異變。
在那具滿是腱子肉的身體上,不符合人體構造的青筋像是蛛網一樣在他的身上浮現出來,很快那些紋路就突破了皮膚的限製,像是一條有一條鮮血淋漓的血管,纏繞在他的身上!
他張開嘴嘶吼著,然後無數粗大扭曲的血管從他的嘴中如同嘔吐般洶湧冒了出來,他的頭部、頸部很快就被纏繞,而更多的血管則是垂了下來,如同觸手一般在空中扭動著、抽搐著。
幾乎是眨眼間的工夫,一個活生生的人,就變成了一個模樣可怖的、血肉模糊的怪物!
隻是看了一眼,夏年就覺得腦子裡嗡的一聲,像是有無窮無儘的無序細碎噪聲和轟鳴聲在她的耳畔響起,她感覺自己的知覺變成了滿是空洞的蜂巢,知識與恐懼在孔洞間流淌穿行如蛆蟲。
然而這隻是一瞬,那些嗡鳴聲很快消散,她感覺自己被冷冽的空氣所裹,思緒竟前所未有的清明。
“……糟了。”夏年知道已經不能再拖下去了。
警報在這一刻驟然響起,如同死亡降臨的喪鐘!
“滴——!檢測到感染異常波動峰值突破閾值,等級判定:Delta;深度判定:中層。失控地點:感染科四號休息室。已啟動緊急疏散預案,請所有病人回到自己的病房中,掃射炮台將在五秒鐘後啟動!”
病人們愣了一下,隨後,前所未有的恐慌席卷了所有人!
“失控了,失控了,中層失控!”
“都不要看,都閉上眼睛,快跑,快跑啊!”
他們尖叫著逃竄,拚命往自己的病房裡逃跑,可走廊的狹窄卻限製了他們的速度,無數病人擠在狹窄的走廊前,想要逃回自己的病房,逃回那可能是唯一安全的地方,可他們卻如同被血栓堵住的血管中的細胞,無法寸進!
在一片混亂的、絕望的慘叫聲中,夏年再一次聽見了腦海中的聲音。
【做出選擇吧,夏年。】係統說道。
這是它第一次喊出夏年的名字。
……
在很多時候,過好自己的小日子都隻是一種奢望。
……這個世界從來沒有給過任何人安詳度日、獨善其身的機會。
從來沒有。
她走過漫長的歲月,遇見過無數的人,也告彆了無數的人。那麼多人來來去去,這個世界卻始終如一,依照著被無數人構築起來的法則運行著。
冰冷,平靜,絕望,堅不可摧。
足夠讓一顆原本燃燒跳躍著的心臟也漸漸冷了。
就如同現在這樣,哪怕她自認為已經做好了自己該做的一切,可會發生的慘劇依然會發生,會降臨的災難依然會降臨。
這並不是一個人的意誌所可以阻攔的,如果不反擊、如果不抗爭,最終的後果隻能是被曆史潮流所吞沒,變成這片吃人的黑暗裡無數具無名屍體中的一具。
人到底是靠著激情而活的。
可在那火焰熄滅之後的餘燼裡,隻剩與死亡無異的麻木,漫長沉默的、蹣跚半生的絕望。
除此之外,空無一物。
她從來都沒得選。
因為她很清楚,她不願、也從未燃儘。
……
“……好。”夏年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