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梵回到府上已經很晚,卻還是被叫到棠棣院。
院中常年焚著檀香,分明栽種著不少花木,花木的氣息卻很淡。
衛敬恒下朝後換了身交領常服,站在窗邊不言不語,神色看上去有些陰沉。
舒梵知道他近來在渭河治理的差事上犯了錯,又害得自己老師被政敵狠狠參了一本,如今已成太傅一黨的邊緣人物,心情自然不佳。
她屏息靜氣,放輕了腳步上前:“父親,您找我有什麼事?”
“聽聞太後召見你,可有要緊事?”衛敬恒語氣疏離。
舒梵知道他不過是擔心自己觸怒太後連累他罷了,心裡更涼,麵上卻愈發平和恭敬:“太後要縫製衣裳,聽說我繡活好,叫我過去和宮人商討一下,並沒有旁的事。”
衛敬恒本意也不是問這個,不鹹不淡地點點頭便揭過了,開門見山道:“你和鴻軒的事情打算怎麼辦?”
舒梵眉心不覺皺了一下:“我跟他那段早就過去了,父親問這個做什麼?”
“糊塗!”衛敬恒眼中掠過一絲陰霾,瞥她一眼,強自按捺,語重心長道,“他是陛下欽點的探花,又進了樞密院,如今是天子近臣,未來飛黃騰達指日可待。他來府上找你,可見對你還餘情未了,是個重情重義之人。這樣的男人打著燈籠都難找,你還在矯情什麼?怎麼,還指望那個孽種的生父來迎娶你?兩年過去了連個影子都沒有,這麼沒擔當又窩囊的男人,你竟然還惦記著?”
舒梵心裡狂跳,欲言又止。
若是他知道團寶的父親就是當今聖上,不知會作何感想?
“罷了,你回去好好想一想。”衛敬恒似乎也不想跟她多說,擺擺手讓她退下。
舒梵躬身退下,廊下侍候的小廝彎腰替她開門。
馬車疾行往西,返回她自己的住處。
之後幾天,長安一直細雨綿綿,整座皇城好像浸潤在潮濕的水汽中。
天空能見度很低,早起一支窗,視野裡都是霧蒙蒙的一片。
太白街以南的朱雀巷,一座隱蔽的宅子裡。
舒梵披了件鬥篷站在窗邊,苦惱地想,要不要給團寶去買桂花糕?
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舒梵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微微一側身,餘光裡果然看到團寶光著腳丫丫站在青磚地上,不由黑下臉來:“團寶,把鞋子穿上!”
團寶手拽著大床的簾幔不肯鬆,整個人幾乎是掛在那邊。
一雙黑葡萄一樣的大眼睛望著她,眼睛一彎,成了兩彎月牙,胖乎乎的小手塞進嘴裡吮著。
雖然全院裝了地龍,有時候溫度並不都很暖和,舒梵皺著眉過去替他將鞋子穿上:“一點也不聽話!”
團寶抱著她的大腿,把小臉蛋享受地在她腿上蹭來蹭去,嘴裡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
舒梵無奈地把他抱起來,歎了口氣:“快兩歲了還不會說話。團寶是小笨蛋!”
團寶聽懂了,不滿地用小手在她身上拍了兩下。
舒梵笑了:“不笨不笨,我們家團寶最聰明了。”
團寶哼唧哼唧地眯起眼睛,又在她懷裡蹭了蹭。
小廝雙喜興衝衝地奔進來:“姑娘,到時候了,我們什麼時候啟程去采果子?”
團寶立刻咿咿呀呀地叫喚起來,扯著舒梵的衣擺不住往外。
見舒梵還在原地不動,他登時不乾了,使勁扯,人拚命往後仰,嘴裡不依不饒喚著。
舒梵怕他摔個倒栽蔥,忙把他抱到懷裡:“走吧。”
出門時雨勢已經收了,小丫鬟阿彌在馬車上嘰嘰喳喳說著這個時節郊外的紅果有多麼香甜可口,勾得團寶口水“啪嗒”、“啪嗒”往下掉。
歸雁無奈地搖搖頭:“就你嘴饞,都把團寶帶壞了。”
“我哪有帶壞他?最饞的就是他!一天要吃五頓,小肚子就沒閒下來過。”阿彌戳戳團寶的小肚子,團寶生氣地推搡她。
舒梵笑了,轉頭眺望車窗外。
這個時節林中自是一片蕭索,彆說葳蕤花木,荒草都不見幾根。
往西又馳了幾裡路,終於抵達地方。
舉目望去,一顆顆紅豔豔的果實藏在鬱鬱蔥蔥的樹叢中,像一盞盞縮小的小紅燈籠。
團寶拖著一個小竹簍在樹叢中鑽來鑽去,笨拙地挑選著。
“團寶,想要多少就摘多少,彆摸來摸去的碰壞了。”舒梵叮嚀。
團寶沒搭理她,撅著小屁股趴在那邊鑽來鑽去,不管好的壞的一通往籃子裡塞,胖胖的小手有時候一下子就拽下兩三個,弄得一手汁。
“你這個小孩!”舒梵有些生氣地看著他身上紅一塊紫一塊的果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