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又到了與薄易冥見麵的時候。
然而林亓一整天都沒尋到出門的機會,顧珵像是突然黏在了身上一樣,但凡他消失一會兒,必定會叫人。
所有文書已經處理完讓趙隗抱走發還了,林亓頗有些無所事事。
到了酉時,晚膳擺在了花廳。
林亓扶著顧珵慢吞吞的走過來,此時天剛擦黑,外邊還不算太冷,顧珵就沒穿披風,整個人看上去身形消瘦,像是隨時隨地要倒地一樣。
他實在是太虛弱了,走一步得喘三下,林亓想把他抱起來,又礙於張珽說顧珵需要走一走鍛煉鍛煉,才忍住沒把人直接抱過去。
又走了一會兒,終於進了花廳。
桌子上已經擺滿了菜肴,卻不是兩副碗筷,林亓扶著顧珵坐在主位上,視線劃過那多出來的一副,默默垂下了腦袋。
顧珵突然出聲,“今晚有客來訪。”
林亓愣了下,還沒問是誰,就聽顧珵又說道:“就是你說過的那個想把自家千金送進王府的那位大人,他負責林州城的總防衛,今日過來送布防圖。”
林亓:“……”
早不送晚不送,偏選的今天來送,無非是看發回去的文書上沒有批示的痕跡,過來試探態度的。
林亓下意識的皺起了眉頭。
顧珵看著他的臉色,突然溫聲笑了笑,說:“其實這位杜之濱杜大人也沒那麼不堪,他肩攬整個林州城的安防,巡城監在林州城沒有品級,可若是在京城,應該算是正三品,他家的女兒,給一個側妃的身份還是配得上的。”
他每說一句,林亓的臉色就黑上一分,到最後說到‘側妃’兩個字時,林亓整個人都陰沉了下來。
然而顧珵就像有意欣賞他的臉色變化似的,接著拱火道:“你說……杜之濱今日過來,除了試探本王的態度之外,會不會強行保媒拉纖?”
林亓掩在袖中的手攥的死緊,他努力克製著自己這沒來由的怒氣,儘量平靜的說了句不知道。
“不知道?”顧珵看著他的臉,故作不解的問道:“那你生氣什麼?”
林亓的身子僵了一瞬,他深吸了一口氣,將腹中那口濁氣吐了出來。
是啊,他生氣什麼?
杜之濱並不是個十分不起眼的小官,他負責整個林州城的安危,娶了他的女兒做側室,顧珵將再無後顧之憂。
可、可他就是很生氣。
沒有人配得上顧珵!
他低低的說道:“我隻是覺得主人值得更好的女子。”
胸腔中突然湧起一股酸澀感,林亓像灌了一瓶醋,心裡又燒又漲,從鼻尖酸到了雙眸,眼中乍然生了澀意。
他想顧珵突然說這些話的目的是什麼?
又想今日顧珵特意拉著他不放手就是為了讓他聽這些話?
那麼等杜之濱來了他是不是還得端茶倒水替顧珵討好一下未來嶽丈?
林亓越想越難受,鼻尖突然承受不住那股酸澀,幾滴眼淚從眼角滴落下來。
滾燙的淚水順著臉頰往下滑落,一顆一顆的水珠像穿成了線,逐漸成勢,止不住的砸到地上。
顧珵都看呆了,他隻是閒來無事想逗逗人,可沒想把人逗哭啊!
“你……”顧珵張了張嘴,想哄人,又想罵人!
哄人吧,他憑什麼?
罵人倒是很順心,可看著林亓哭成這副樣子,罵人的話又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欲言又止許久,最後隻是弱弱的舉起一個帕子,遞到了林亓跟前。
林亓察覺到自己失態了,可他控製不住自己,自從來到顧珵身邊,他整個人就好像突然成了淚失禁體質,勢要將往日的眼淚一齊流出來似的。
他接了林亓的帕子,卻沒舍得用,又從自己懷中取出一塊月光白帕子,胡亂在臉上擦了擦。
顧珵看著他的動作,隻覺得又好氣又好笑,還夾雜著一些莫名其妙的心虛。
過了片刻,林亓終於緩了過來。
他眼眶已經紅了,臉卻依舊冷著,臉上的淚水已經全部擦拭乾淨,此刻呆呆的、懊悔的看著顧珵。
“主人……對不起。”他羞愧的低下了頭。
為了這麼一點小事就哭成這樣,實在是太不成體統。
可在顧珵跟前,他總是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眼淚像是也跟著認了主人一般,完全不聽他的指揮。
誰又能想到,堂堂陛下,現在竟然成了一個控製不住眼淚的愛哭鬼!
他哀哀戚戚的哭了一場,又委屈巴巴的主動道歉,顧珵憋了一肚子罵人的話,此刻一個字都蹦不出來。
半晌,才道:“算了,本王隨意說說,你不要多心。”
這話聽起來像道歉,可似乎解釋的意味更多!
林亓抬起眼,雙眸霧蒙蒙的,看人時有些朦朧,他驚訝的看著顧珵,似是沒想到顧珵會跟自己解釋。
顧珵說完那句半服軟的話已經是極限了,他不再看林亓的臉,雙眼逃避似的,直勾勾的盯著外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