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流暗中調查了半個月,可所有的資料記載裡,薄野景行確定是個男人無疑。且傳言中他與寒音穀梵素素還育有一子。江清流百般不解,也曾走訪上次混戰之後幸存的武林俠士,無一頭緒。
而半個月之後,他率人圍剿陰陽道,在與其門主交手之時兩敗俱傷。江清流少年成名,少有敵手。平時尚且不覺,但真正遇到高手,便覺出自己內力難以自控。他強撐著返回沉碧山莊,江家急請天香穀神醫商心前來救治。商心診脈之後,確認其氣血淤滯、內氣騷動,已然走火入魔。
習武之人最怕的便是行功岔氣,走火入魔,江家上下頓時陷入愁雲。
商心的診斷結果沒有人會懷疑,但即使江家許諾重金,她也隻是提出靜養,竭儘所能,可保江清流性命。
這個結果不是江家想要的,這個在武林屹立百年的家族,培養繼承人十分不易。若江清流武功全失,留其性命何用?
族長江隱天召集了所有人在祠堂開會,緊急商量下一任繼承人的事。江清流醒來的時候身邊空無一人。他隻覺得七經八脈都如被烈焰焚灼,連呼吸都異常艱難。
“催雪,催雪。”他叫了兩聲,他的劍童從外麵跑進來:“莊主,您醒了!”
他慌慌張張就欲去找商心,江清流攔住他:“其他人呢?”
催雪當時不過十二三歲,正是天真爛漫的年紀,也不懂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盟主你昏睡好幾日,族長都急壞了,正和長老、宗長們商量繼承人的事呢。”
江清流一陣疾咳:“夫人呢?”
催雪這才想起給他倒水:“太夫人帶著夫人她們正在佛堂念經,給盟主祈福。”
江清流暗暗聚力,氣海一陣錐心之痛。他心中一涼,極力強忍身上痛楚:“大夫可是請的天香穀商心姑娘?”
催雪點頭:“商穀主來了已經好幾日了,隻是她也說得嚴重,把夫人都嚇哭了。”
江清流:“有多嚴重?”
催雪:“她說盟主的武功不能恢複了,若細心調養,尚可保得盟主性命。”
江清流一陣苦笑:“是挺嚴重。”
他躺回床上,催雪喂他喝完水:“盟主你先歇著,我去請商穀主。”
江清流揮手攔住他:“商穀主醫術高明,她既下此斷語,定是實情。不用為難她。”
催雪這才有些急了:“可是盟主你……”
江清流豎手示意他不必多說:“你先出去吧,我想靜一靜。”
催雪忐忑不安地出去了,江清流躺在榻上。殘象神功他已練至第九層,這是其祖江少桑和其父江淩河一生都沒有達到過的境界。但也正如薄野景行所言,他的經脈根本承受不住這樣迅猛的內力衝擊。
如果他當真武功全失,會怎麼樣呢?
二十七年以來,他第一次思及這個問題。
沉碧山莊的江家,即使不是武林中人,對這個家族也定是如雷貫耳。兩百年來,這個家族在江湖中有著不可動搖的地位。近年來更是有六位德高望重的武林盟主皆出自江家。江清流跟江家曆代繼承者一樣,在十五歲之前均潛心練功,從不涉足江湖。
十五歲之後的武林大會上,江清流擊敗華山、峨眉、武當三派首徒,連闖七關,一戰成名。
最後他站在當時的武林盟主江淩河麵前,一身白色的俠衣獵獵風揚。明明隻有十五歲,他的眼神卻那樣堅韌,看江淩河的時候全然不是在看自己的父親。更像是看一座雕像,一座即將翻躍的山梁。
那一年之後,他正式行走江湖,僅僅一年,聲名鵲起。第二年,鑄劍大師滄琴子特為其鑄劍,劍名斬業。第三年,他已然成為各名門正派的座上賓,令各路妖邪聞風喪膽的正義表率。
後來,江清流如每一任江家的繼承者一樣俠名滿天下。他二十歲協同父親江淩河打理盟中事務,二十三歲獨擋一麵。及至二十五歲的英雄大會上,他繼任武林盟主時幾乎是順理成章。
他的二十七年,已抵得上許多人一輩子的成就。而現在,他躺在床上,身邊隻有一個十二三歲的劍童。
他一手掀開薄被——那老賊確有先見之明,也許真有辦法治他內傷。門外催雪聽見動靜,急急進來,見他下地,趕緊扶住他著急道:“盟主,商大夫說您不能亂動……”
江清流揮手製止他,當初看中這個孩子收在身邊,也正是因為他年紀小,不明江家狀況。
“彆說話,走。”他由催雪攙扶著,一路前往地牢。畢竟如今還是莊主,雖然守衛見到他有些意外,卻也不敢阻攔。及至到了囚室之外,他方揮退諸人,自己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