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晚嬋忙把燈點上,火光搖曳,她才看清水鬼蕉臉上的淤傷。因為是主母下的命令,那些武師下手可不輕。水鬼蕉這頓揍明顯挨得結實。
單晚嬋本不是個無理取鬨的人,當下就有幾分心虛。她接過藥盅:“你這個人也真是死心眼,我都說過不喝了,又不是什麼了不得的病。你還真準備讓他們打死啊。”
水鬼蕉冷哼:“彆廢話!”
單晚嬋沒法,隻得端過藥盅,賭氣似地仰頭將藥汁一飲而儘。那藥真是苦,苦蓮子隻顧藥效,才不會考慮什麼味道。她整個臉都皺到了一起:“喝了又有什麼用。”
水鬼蕉看她喝完,板著臉接過藥盅:“我師父的藥,定然是藥到命除的。”
……
單晚嬋懶得理他:“你臉上的傷要不要拿藥敷一下?”
水鬼蕉轉身出門:“師父差幾味藥草,我得出門采藥。”
單晚嬋倒是不解:“這麼晚了,你看得見嗎?”
水鬼蕉往前走,單晚嬋不由跟了上去,他這才道:“我自幼隨師父辨認草藥,聞著味兒就錯不了。更何況七宿山離這裡頗遠,待我回來,也是明天早上了。”
單晚嬋突然也有了興致:“我跟你一塊去怎麼樣?!”
水鬼蕉抬眼看她,最後回了兩個字:“嗬嗬。”
單晚嬋也知道此言不妥,她一個良家婦人,哪有大晚上跟陌生男人外出采藥的道理。故而話一出口她就紅了臉,如今看這水鬼蕉這副明顯看不起她的模樣,她又憋了一肚子氣,索性轉身回了房。
而第二天早上,水鬼蕉又來了。雖然一夜沒睡,但他看上去還是神采奕奕。單晚嬋再度重申:“告訴苦蓮子,我……他不用再開藥了。”
水鬼蕉根本不理:“我師父乃一諾千金之高士,既然答應穀主調理你的身體,就絕不會半途而廢。”
單晚嬋氣得隨手把藥潑了:“行了吧?!”
不一會兒,水鬼蕉又端了另一碗藥過來。單晚嬋本來還想潑掉,但見他眼中血絲都熬出來了,又不好再置氣。她隻得去找苦蓮子,可惜苦蓮子忙於仿製各色胭脂丸。單晚嬋站在他旁邊說了半天,他愣是一個字沒聽進去。
藥仍然一碗一碗地送來,不知哪個碎嘴的把這事傳了出去。大家私下裡都知道她求子心切,不過看著她依然平平坦坦的肚子,徒增了許多笑料。單晚嬋哪能不知道,隻是也計較不來。
江隱天和周氏也經常向她施壓,以前她從不曾說什麼。這日晚上向周氏請安的時候,江隱天又不冷不熱地提及此事。單晚嬋連日的驚悸憂思終於爆發出來:“他一年十二個月,在家能呆上一個月嗎?就算我想要孩子,我倒是跟誰生去?!”
江隱天第一次被孫媳婦頂撞,他本是一族之長,頓時拉下臉來。單晚嬋也不跟他多說,轉身出了房門。身後傳來江隱天的咆哮聲,她一步也沒停,直接回了自己小院。
晚上,水鬼蕉送藥過來的時候,就見她眼睛腫得跟桃子一樣.見他進來,單晚嬋忙著擦眼睛.水鬼蕉麵無表情:"慌什麼啊,哭就哭啊,我又不是沒見過."
單晚嬋也懶得掩飾了,接過藥盅想要一口氣喝完,讓這討人厭的家夥快些離開.奈何藥汁太燙.她用銀匙攪著濃黑的藥汁.
半天,水鬼蕉從懷裡掏出兩個樹葉一樣的東西遞給她:"貼眼睛上,消腫的."
單晚嬋本來不想要,但想想不要白不要.她接過來放桌上,鼻子還有些嗡聲嗡氣:"你經常看女人哭嗎?"
水鬼蕉也在她身邊的凳子上坐下來:"以前師父心血來潮,決定懸壺濟世.藥館裡幾乎每天都有女人哭,有的因為親人治好了,喜極而泣.有的因為親人無救了,絕望悲慟.更多的因為親人被師父毒死了,憤恨絕望."
單晚嬋驚得目瞪口呆:"你們過得……很驚險吧?"
水鬼蕉不以為意:“還好吧,幾乎一個月換一個地方。有一次遇到不老城的人,差點把我師父另一隻眼睛戳瞎。”
他說得輕鬆,單晚嬋卻沒有笑。這江湖總這樣,一個逃一個追。他們是逃的那一撥,江清流是追的那一撥,大家都危險。她用湯匙舀了藥汁,吹涼喝下去。藥汁還是偏燙,心裡卻是冷的。
就算喝再多的藥,把身體調養得再好,誰來跟她生孩子?
而現在的她,又希望給誰生孩子?!江湖上逃殺求生的人固然可憐可悲,她卻又能好得到哪去?!
一盅藥很快就喝完了,她連苦味都沒有嘗到。水鬼蕉走的時候,順手把桌上綠色的貼片剝開,快速嫻熟地貼在她眼睛上.
單晚嬋條件反射地閉上眼睛,他的指尖劃過眼瞼,帶著淡淡的藥草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