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野景行放小乞兒離開,苦蓮子給了二人一人一粒藥丸:“含在嘴裡,辟毒。”穿花蝶輕功不是蓋的,一邊馱著薄野景行,一手拉著苦蓮子,仍然起落靈活。
他也是個經驗豐富的,入了村之後,沿著地上的腳印往前走——這裡少有人來,這些腳印當然不是憑空出現的。三人不多時便到了一處廢棄的大宅門口。
這宅子在村裡算是頗為氣派的,隻可惜如今落滿灰塵,蛛網密結。薄野景行跟苦蓮子藝高人膽大,直接就從大門進去。
因著單晚嬋跟水鬼蕉都不會武功,這裡隻有兩個大漢看守。二人正在裡麵擲骰子呢。薄野景行笑眯眯地站在門口:“彆停,玩完這把再說。”
兩個大漢毫不領情,抽刀怒喝一聲,直撲過來。
他們也算是用刀的好手,手中九環金刀揮舞虎虎生威。但是兩寸厚的刀身劈至薄野景行麵前的時候,突然無端斷裂。
二人麵色一變,定睛一看,才見一縷鮮紅如發絲般纖細的絲線——就是這麼一個東西,竟然不費吹灰之力地割裂了鋼刀?!
兩人對視一眼,俱是一驚。隨即抽出小刀,再次猱身而上。薄野景行興致缺缺:“本座無影之劍,豈能作烹羊宰牛之用。”
穿花蝶會意,徑自避過兩名大漢,進入後宅。兩名大漢自然撲向苦蓮子。苦蓮子抽出一布巾,迎風一抖,兩大漢白眼一翻,頓時跌倒在地。
內宅也是一片灰塵,雜草叢生,沒人足背。穿花蝶都不用打量,跟著痕跡往走前,很快就來到一間臥房之前。
門上掛著鎖頭,窗戶都已被木條釘死。薄野景行從他脖子上下來,站好不動。穿花蝶開門撬鎖本就是長項,上前用藏在發絲中的金絲一捅,門鎖輕而易舉地打開。
薄野景行背著雙手,慢條斯理地踱進去。單晚嬋正一臉戒備地看著門口,見進來的是他們,還以為自己是在作夢。過了好半天,她猛然撲上去,抱住薄野景行:“小景——”
薄野景行輕輕拍拍她的背,房中水鬼蕉坐地上一動不動——他身上還圍著單晚嬋的襯裙呢,一動就露屁股蛋子。
“喲——”穿花蝶圍著他,跟狗看見包子似地轉了幾圈,“這是什麼新潮的打扮?!”
水鬼蕉怒瞪了他一眼:“脫件衣服給我!”
穿花蝶很快就看出了端倪,然後哪裡還肯脫衣服給他。二人鬨了半天,還是苦蓮子看不過,脫了件外衫扔給他。水鬼蕉火速穿上外衫,這才起身:“師父,穀主。”
苦蓮子冷哼:“還嫌不夠丟人?!”
水鬼蕉不敢說話,趕緊站立一旁。苦蓮子嘴上不說,見他手掌傷勢,還是丟了個小藥瓶過去。水鬼蕉剛剛接過藥瓶,單晚嬋已經過來。
她幫著拆開他左手包裹的布條,那傷口上血已凝固,藥粉難以粘著。單晚嬋幾乎沒有思索,紅唇微張,輕輕含住了傷口。
待傷口清理乾淨,她打開小藥瓶,把藥粉撒在在上麵,然後重新包紮。旁邊三個人都是人精,這時候氣氛頓時有些微妙。
水鬼蕉輕輕收回手:“先回去吧,江家想必急壞了。”
單晚嬋點點頭。
回到山莊,莊裡大部人都已隨江清流前往藥王廟,江隱天見到單晚嬋,臉色卻並不好。最後還是周氏將單晚嬋帶回房裡更衣。
單晚嬋沒有什麼心機,換了衣服也就出來。隨後整個江家氣氛都有些悶沉——周氏麵上也無喜色,單晚嬋回來的時候,隻穿著外裙,恐怕是貞潔難保了。
江家的媳婦,這樣不清不白,可如何是好?!
周氏麵色不善,同江隱天說了這事,江隱天陰沉著臉,半天突然冰冷地丟下一句話:“江家不可以有失節的媳婦。”
周氏對單晚嬋到底還是有些感情,雖然知道這話的意思,也是半天沒動。江隱天看過去:“我說得不對?”
周氏沉默了。江隱天複又道:“清流年輕,尚不識大體。你莫非也老糊塗了?去吧,趕在他回來之前。”
周氏進到單晚嬋房間裡的時候,單晚嬋剛剛沐浴完畢。周氏一揮手,身手的仆婦送上來一碗參茶:“喝了吧,壓壓驚。”
單晚嬋施禮謝過,端起參茶慢慢飲儘。周氏突然深深地歎了口氣:“孩子,老身也知道在江家你不快樂。但是這個家族兩百年以來,沒有人敢快樂。”
單晚嬋不知道她為何突然這麼說,正要問什麼,突然頭腦一陣昏沉。“太奶奶……”她向周氏伸出手,卻突然歪倒在桌上。
周氏轉過頭,又過了一陣方才揮手。她身後,有個年過六旬的婦人上前,熟練地用金箔封住單晚嬋口鼻。外麵立時有人抬了一具棺木上來。周氏站在窗前,一直沒有回頭去看。
過了好一陣,那個年過六旬的婦人終於再次進來:“太夫人,已經妥當了。”
周氏深吸一口氣,年老乾枯的手擦過眼角,目光渾濁:“木香,你說清流一直無後,會不會是我們江家的報應啊?”
那個名叫木香的婦人聞言,忙將她扶出去:“太夫人不當這樣想,江家百年基業,本就是子孫奉獻。上蒼若真有眼,當會看到這個家族的犧牲和心血。”
夜間,江清流回返的時候,隻得知一個消息——單晚嬋自儘殉節。江清流右手緊握成拳,大步闖進江隱天的住處。江隱天正與其他長老議事,見他進來,隻是淡淡道:“何事如此莽撞?”
江清流幾度強忍:“晚嬋到底在哪裡?”
江隱天神色疏淡:“下人沒告訴你麼?她午後歸家,於住處上吊殉節。這樣的貞潔女子,才不愧是我江家的兒媳婦。”
江清流右手揚起,一拳砸在他麵前的紅木方桌上,即使內力未複,也是木渣橫飛。江隱天與他對視,他第一次寸步不讓:“我問你她在哪裡?”
江隱天揮揮手,示意身邊的長老們都退下。等到人都離開了,他終於站起身:“不論她在哪裡,都已經隻是一具屍體。你待如何?殺了我和你太奶奶,為她報仇?”
江清流站在原地,隻覺得肺部都已經變得僵硬,他吸入的空氣如同牛毛細針,縷縷刺心。江隱天拍拍他的肩:“男子漢大丈夫,何患無妻?終有一天你要長大的,我和你太奶奶撐不了多少年了。英雄氣短、兒女情長,這樣的你,怎麼撐起這個家族。”